第17章(2 / 2)

「你的样子看起来好狼狈。」

在极度的昏沉之中,凤炽听见了再熟悉、再想念不过的柔嫩嗓音,他睁开眼睛,强撑着坐起身,明明是痛苦至极,却还是让自己像是个无事人般,轻轻地扬起嘴角,笑视着站离他远远的柳鸣儿。

「鸣儿。」他笑唤她的名字,在低沉的嗓音里掺和着这些年来,对她一丝丝,一缕缕,纠缠不休的思念。

柳鸣儿冷冷地看着他,听两个孩子说他吃掉了整只烤鱼,她的心里就有不妙的预感,再加上昨晚一夜大雨,总以为他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,没想到他的模样看起来倒好,是她白白替他操心了!

「你的运气不好,被困在这个地方,正好是一片连果子都长不出来的荒地,我本来在想,到底要经过几天你才会活活被饿死,没想到两个孩子竟然拿食物来接济,给吃给喝的,如何?还满意他们的『款待』吗?」

「不差。」凤炽笑耸了耸肩,灼热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定在她的脸上,只是觉得遗憾,可惜了啊!好不容易她来到他的面前,他却是双眼昏花不能视物,眼前就像被一层黑雾给笼罩,依稀只能看见她的翦影。

「很高兴他们的表现让你满意,不过,我已经告诉他们,不许再给你送东西来,只要你答应出谷去,我现在就可以替你解阵,让你离开。」

「不,我不走。」

「你想清楚了吗?继续待在那个地方,会死掉喔!」她的语调不自觉地扬起,一阵没由来的焦躁,心想他就算现在没事,也冲早会出人命!

闻言,凤炽忍不住莞尔一笑,心想她大概没发现,她刚才说了今生与他初见时,所说的第一句话,「如果这是命,我也只能接受。」

「这不是命,是你自个儿愚蠢的决定。」柳鸣儿瞪他,却没有料到,在她眼里看起来无比正常的凤炽,眼睛是几乎看不见光的。

「都好,我无所谓。」

「那就随便你。」说完,柳鸣儿转过身,不想再与他多说废话。

「鸣儿!」他喊她的名字,只能看见她停顿下来的蒙胧身影,「我很高兴可以再见到你。」

或许,他该说,是很高兴能够听见她的声音。

「省点力气说话吧!你现在可是一个在等死的人呢!」柳鸣儿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,「什么时候改变心意了,我什么时候来放你出去。」

闻言,凤炽只是微笑,闭上双眼,听着她离去的脚步声,心里无比庆幸,就算今天是他的死期,至少在临死之前,她来见他了!

好些年不见,她的模样,还一如从前吗?

但是,他的疑惑,没人能给他解答,终於,他唇畔的微笑渐渐淡去,再也承禁不住越来越往下沉坠的虚弱,「砰」地一声侧躺倒地,他的脸色苍白惨青,气若游丝,就算是下一刻断了气,也不教人意外……

「愚蠢!」

「呆瓜!」

「死了我也不会同情你!」

在凤炽好不容易从极度虚弱的昏沉之中醒来,还来不及讶异自己双眼能够视物,就看见头顶上横着彼歌与彼舞两颗小脑袋,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他刚才听到的话。

「你们在说什么?」他开口对他们说话,感觉喉咙有些干痛。

「我们在重复刚才我们『凉凉』对你说的话,你的名字到底是叫愚蠢还是呆瓜,都不太好听耶!」小女娃一手摸着他的额头,一手摸着自己的,然后笑着说道:「你的热退了,死不了了!」

这时,凤炽才发现两个孩子根本是就近贴着他,心下一惊,「你们怎么可以进来,快出去!要是连你们都被困住就不好了!」

两个孩子被他激动的神情给吓了一跳,连忙从床上跳下来,这才让凤炽发现他已经不在荒地之中,而是在一个小轩房里。

蓦地,凤炽露出一抹微笑,终究,他的鸣儿还是没有忍心对他见死不救!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,也已经换上一袭干净的男人袍服。

好半晌,小女娃判断状况没问题的时候,又跳了几步到凤炽面前去,「你为什么会有牡丹胎记?」

因为几天前把他救回来时,他们都有帮娘亲给他换衣服抆身体,所以,当然有看见他胸前的那个牡丹胎记,知道他就是震爹所说的那个人。

「都说是胎记了,你觉得呢?」凤炽失笑,「既然是胎记,当然是从娘胎里带来的。」

「可是,我和彼歌也都跟你一样有牡丹胎记,所以,你娘和我们娘是同一个吗?」因为是同一个娘胎生出来的,才会都一个样子。

「你说什么?」

「彼歌。」彼舞喊了弟弟一声,双生子交换了个眼神,不约而同地撩起颈后的头发,以及左腕的袖子,女孩的牡丹胎记在后颈中央,而男孩的胎记则是手腕内侧的正中,都是鲜明得宛如初绽的红色牡丹。

凤炽不敢置信眼前所见,怔愣住好半晌回不过神。

「看吧!我们是不是同一个娘?」小女孩放下头发,回头笑看着凤炽,还是觉得这道理最说得通,可是,只有一个问题,那就是凤炽的年纪无论是左看右看,都比他们娘还老。

「笨舞儿,你不要胡说,我可不记得自己有生过他!」柳鸣儿端着药汤进来,没好气地对女儿说道。

「可是,他说胎记是从娘胎带来的啊!如果不是同一个娘,那我们为什么有一样的胎记呢?」彼舞蹦跳着走到娘亲面前,跟着她把药汤放在桌上。

「你就没想过这胎记有可能从你们爹身上得来的吗?」柳鸣儿没好气地回眸瞅了女儿一眼。

「所以我们是爹生的?」原来这才是结论吗?

柳鸣儿很用力瞪着女儿那张粉嫩的脸蛋,总觉得自己不该继续跟她认真下去,毕竟跟一个快四岁的奶娃儿认真,是在跟自己过不去。

而从刚才到现在都一直怔愣说不出话的凤炽,终於冲疑地开口了,「他们是我的孩子?」

「我有告诉过你,阿震是他们的亲爹吗?」说完,柳鸣儿只是淡淡地瞥扫了他一眼,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。

好半晌,凤炽只是愣愣地看着她窍细的背影,任凭彼舞在他面前做鬼脸,彼歌在他面前挥手,都没有反应,反倒是最后他爆出了一串浑厚的大笑声,把两个孩子都给吓了大跳……

「我在黄泉遇见你的那天,正好是你生两个孩子,临盆的日子吗?」

澄蓝的天,微风带着青草的香气,吹拂着一望无际的罂粟花海,红的、橙的、白的花,在晴天下,饱满的颜色显得瑰丽而灿烂。

经过几天的休养,凤炽总算是恢复了体力,虽然高大的身形还是显得消瘦,脸色也不甚好看,但是,行动已经可以与常人无异。

他在柳鸣儿的身后跟随了一段时间,终於忍不住开口问她。

柳鸣儿回眸瞅了他一眼,却只是静默无语地再别回头去,继续往前走,那日,在给他换衣衫时,在他的身上看见许多大小不一的伤痕,好像经历过一场大灾难,她心里不无好奇,却不想开口问。

虽然她没有开口,凤炽从她的沉默里得到了回答,她与他一前一后走在罂粟花之间,一身素白的衣衫,松挽成束的青丝,让她窍细的背影看起来更加柔弱不堪,却令她绝色的容颜,看起来更我见犹怜。

「你为什么还进来呢?你该知道我不想见你的。」她站定了脚步,终於肯回过头正视他,「你不是这天底下最爱我的人,不是这天底下对我最好的人,你不是,对我最好的那个人,我的二师兄,已经不在这世上了。」

凤炽抿唇,一语不发地与她相视着彼此,虽然,在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,但是他心里很清楚,在他们之间,存在着一个男人的身影,那男人曾经是她的二师兄,是前世曾娶她为妻的夫君,也是今生养她长大的爹。

……我想要一个地方,终年都有开不完的花,最好是一年四季都像春天,最好能够与世隔绝,是属於我一个人的世外桃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