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(1 / 2)

第四章

转眼间,雁宇瑎离开京城,已经两个月。

虽然南北相距何止千里,但於丞相对於南方天灾的状况,总在掌握之中。

傅宝玥也很清楚。

因为她表妹於慧朱,是个完全藏不住话的聒噪女。

「爹说呀,六爷真是了不起,能让那些有钱人都听他的。还有,那些御史啊,道员、知府等等,一向都很有势力,架子又大,俨然地方霸主,但六爷一到,就看他们全都乖乖听命,非常合作呢!」叽叽呱呱,於慧朱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与崇拜。

是,傅宝玥知道,像雁宇瑎这样的人,就像是天上翺翔的鹰。

短暂的插曲,不会在他心里留下太多痕迹吧……

去了那么久,信来了几封,但都是送到於丞相手上;对她,毫无只字词组,连问都没问。

离去前浓情蜜意,此刻却冷冷清清。傅宝玥努力隐藏自己心中的落寞。

「对了,表姊,我跟你说,爹一直想要苏州名画师元红的旧作,找了好几年都没找到,可是六爷这次南下,帮爹找到了。爹和娘都说,六爷真有心……」

於慧朱自顾自说着笑着,也不顾表姊的安静沈默。

「小姐,都要上灯了,该回去 !」巧丝知道自己主子心情并不愉悦。而眼前这个骄纵的於大小姐根本不会看人脸色,再吵下去,她的小姐说不准就开始犯头疼。巧丝护主心切,过来轻声提醒着。

「啊!这么晚了,我真的该回去了。」於慧朱连忙起身。「这几天好忙,据说南方状况平静下来,六爷就要回京了,娘和我都为了六爷的洗尘宴,裁了好几件新衣呢!应该送来了,我要回去试衣服。」

於慧朱一面叨念着,一面匆忙快步离开。

谈笑声一去,房里更静了。傅宝玥独坐窗前,一动也不动,简直像尊雕像。

「小姐……」巧丝小心问道:「晚膳想用点什么?今儿个有鸭肉,若想吃清淡点,有鸭骨炖粥,配银丝卷,怎么样?」

傅宝玥没有反应,只是静静眺望着园子里的莲花池。

花季已过,池里只剩残叶老枝。工匠来整理过之后,便是一片清爽宁静,之前繁盛的花事,只能在傅宝玥的画作里窥见了。

秋风的凉意,预告着苦寒的冬天;虽然来了这些年,傅宝玥还是没能适应北国的天候。

但,没能适应又如何?她还不是一年年的过了?

「小姐,别再等了吧。」连问几声都没反应,巧丝终於忍不住了。「六爷这一去,谁知道何时回来?而且去了这些日子,音讯全无……这算什么嘛!戏弄人也不是这样的!」

「别这么激动。」傅宝玥淡淡打断义愤填膺的巧丝。「我不是在等他。」

不是才怪!巧丝不平地想着。

小姐眉目间的落寞,每到上灯时分,就特别清楚,若不是在眺望远方,便是对着莲花池出神。

陪在小姐身边这些年了,巧丝怎么可能看不出来。

问题是,这个让小姐犯相思病的对象……唉!

本来巧丝暗暗帮小姐心喜着,以为六爷会是小姐的好归宿。结果没想到,外表俊美儒雅、风度翩翩的六爷,骨子里,也是如此薄幸花心!

傅宝玥垂下眼睫,起身离开窗前。入夜以后风势强了,凉飒飒的,已经很有秋意。

巧丝还是尽责地跟在她身后叨念,「天晚了,加件外衣嘛。到底想吃点什么呢?总要说了,我才能去张罗呀。」

「我不饿,别麻烦了。」

「这可不行!」巧丝急了。「从六爷南下至今,小姐你瘦了多少?衣服都松了,还请绣娘全修改过,再不吃,还要更瘦!这怎么成呢?」

傅宝玥的身形本来就窈窕清灵,这几个月下来,更是清减,一张雪白的巴掌脸上,只见一双大大的水眸,彷佛深潭一般,而潭心如此平静,让巧丝越发慌张。

小姐越是沈静,事态就越严重。

当年初到丞相府时,年方十一便遭逢家变的傅宝玥,有整整一年,都没有任何喜怒哀乐的表现,乖巧安静得像是一幅画。

巧丝光是回想,就禁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寒颤。

六爷太缺德了!谁不去招惹,偏生来招惹傅宝玥!

「小姐……」巧丝着急着唤道。

傅宝玥当然知道巧丝担心,她的明眸闪了闪,只是轻轻说:「别苦着一张脸,我只是累了,想先歇息一下。」

「那我要厨房把粥温着,小姐说不准半夜醒了会想吃,到时就叫我一声。」巧丝一面帮她卸粧散发,更衣洗脸,一面叮咛着。

「我知道了。」

伺候主子睡下了之后,巧丝才忧心忡忡的离开厢房。

水纱帐内,一双幽潭般的水眸毫无睡意,怔怔盯着她亲手画的帐额。

帐额通常画的是鸳鸯戏水,富贵芙蓉,不过,她画的是清雅素白莲花。水红细洋纱上,那深浅有致的白,一点也不单调。伍家铺子出的颜料,果然贵得有道理。

而送她颜料的人,已经好几个月没有音讯……

闭上眼,傅宝玥能清楚看见那张清俊中带着英气的脸庞。炯然的鹰眸,微微含笑望着她,说不尽的宠溺。

人,怎么能如此温柔又薄幸?心,又怎能如此甜蜜又酸楚?

寒意渐重,傅宝玥拉紧缎被,试图抵御那缓缓蔓延的凉。

她必定是睡着了,因为,当她再度睁开眼时,桌上的烛火已尽,四下是一片深沈的黑暗。

有人在她床边。

「巧丝?」她扬声轻唤,一面眯着睡眼,试图在黑暗中辨清来人。「现在……什么时辰了?」

对方没有回答,只是无边无尽的沈默。

当她领悟到床前的人不是巧丝时,她的嘴已经被掩住。

掩上来的大手温热刚硬,分明是男人的手。

水眸惊恐地瞪大,傅宝玥倒抽了一口凉气,全身发冷。

「这样不行,宝儿。」夜色一般魔魅的嗓音,低低响起。「才几个月不见,你就忘了我吗?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?」

吓得僵硬如石之际,谁还有余裕去听声辨人?傅宝玥惊恐的想往后退,想叫人,想要逃……但她就像是被盯上的猎物一般,动弹不得。

卜通、卜通,她的心跳声彷佛充斥了整个静谧的闺房,好大声,她怀疑连邻近室内的巧丝都听得到。

巧丝为什么不来?为什么没人发现这男人登堂入室?护院、巡夜的人都在做什么?

「真的认不得了?」男人略松了手,转而轻捏住了她尖尖的下巴,端详片刻后,方道:「怎么瘦这么多?我离开前,你可不是这个样子。」

离开前?

这嗓音,这气息……

虽然心跳还是又快又猛,但傅宝玥已经慢慢回过神了。

「你……」又细微又颤抖的语调,显示着发话人的惊魂未定。

「我怎么样?想起来了吗?」低低的笑声亲昵而宠溺,长指轻抚着她的下巴。

「你、放、开、我!」傅宝玥一个字一个字,斩钉截铁地说。

对方一愣。

虽然只有短短瞬间,但傅宝玥已经拍掉了男人的手。她往后猛退,甚至还用力踹了一下男人的胸口。

当然,窍足如莲,她就算使尽全力,也丝毫伤不了他,只不过就像是赏花时被螫了一口,诧异多於疼痛。

「我活了二十几年……」男人讶异得呆了好半晌,方才开口道:「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踹中我胸口。你知不知道,要是在宫里的话,你现在已经被处死了?」

「很可惜,雁六爷,我们此刻不是在宫里!」明眸怒睁,傅宝玥的嗓音微颤。

不过,雁宇瑎此刻心头雪亮:这位小姐声音发抖,并不是害怕,而是在发怒。

「怎么了?气成这样?」雁宇瑎大惑不解,两道浓眉聚拢。「两个月不见,你见到我,竟是这样的反应?」

「对於占人便宜之后音讯全无的登徒子,我该有怎样的反应?」她倔强反问,方才吓得血色尽褪的粉脸上,慢慢浮现红晕。

不过,并不是因为娇羞。

只听她娇脆嗓音继续指责,「不用说什么书信往返不便的借口!你在南方,至少写了五封信到丞相府来!」

就算是顺便问候她两句,也不成吗?也这么困难?

「你因为这样生气?」雁宇瑎还是不敢置信。「你知不知道我……」

他还来不及说完,门口已然响起细碎脚步声,随即,是巧丝来敲门。

「小姐?小姐,你没事吧?」

夜深人静,一点声响都能传得颇远,忠心尽责的巧丝一听到风吹草动,便起身来探看。

「没事,刚刚作了恶梦而已。」傅宝玥扬声回答,回头瞪了雁宇瑎一眼。

雁宇瑎耸耸肩,坐回床沿。

他可不急。等外面人走了,他再来继续好好整治这位小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