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(2 / 2)

秋蝉鸣 浅草茉莉 6772 字 1个月前

真是奇蹟,到底是自个儿太瘦,还是这丫头有神力?竟然能拖得动他!

「喂,你可别昏过去,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?」她迈着牛步,使尽力气的走,边走边问,试着与他说话,怕他这一昏就醒不来了。

「梅、梅儿……」他努力几回,终於发出微弱的声音。

「梅儿?梅花的梅?」她再问。

发不出声,他只好拉了拉她的长发,表示没错。

「怎么取这样的名字啊?抱歉,我不是说这名字不好,只是听起来很像女孩子的?」察觉自个儿的语气带着嫌弃,她忙又解释。

他心口处还痛着,半阖着眼,不知为什么,他忽然想告诉她自个儿的小名。

他们三兄弟的名字本是以松竹梅取的,事实上,到他时,爹娘期望是个女娃,才好配上这个梅字,偏又生出个男丁,娘便主张梅字留待下一胎生女娃时再用,遂为他另取名菊,可惜娘生他时损了身子,再没有其他孩子。

娘心有遗憾,总喜欢将他当成女儿养,不唤他有菊,不时称他梅儿。

自从娘三年前过世后,再没有人这样唤他,此刻却把这名字告诉她,他也闹不明白,自己究竟想做什么?

「我与小姐刚到府上,梅儿这名字没听过,所以我该送你回哪儿去好呢?」她烦恼的问。

他身子太难受,想让她送他回菊院却说不出来,只能趴在她的背上喘息。

「真是的,既然你说不了话,那我只好先带你回勾栏院,让小姐帮着想办法救你。」她无奈的做出决定。

这人其实还挺重的,她冒着腰被折断的风险,摇摇晃晃地背着他回自己和主子住的院落去。

他恍然。原来她是勾栏院的人,听说府里来了姓苏的远亲,还将二哥拨给她的院落取了个妓院的名称,被当成笑话在府里传开,负责照顾他的下人有把这事对他提,他听了只觉这位亲戚定是位妙人,而背着他的这丫头来自勾栏院,那便是那亲戚身边的人了。

小丫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的拖着他,可才走出园子,就听到外头炸锅似的沸腾声。

「三爷,咱们总算找到您了,天啊,您又病发了吗?」

「快,快去通知姚大夫--」

「你是什么人,怎么可以带三爷到园子来」

「我……」

「你知不知道三爷身子有病,哪能出屋子,是存心想害死三爷不成」

「我……」

「三爷要是有什么万一,你这不知死活的丫头要负全责!」

「我……」

「走了走了,带三爷回屋救治先,这丫头回头再教训!」

几个人七手八脚将他由她背上移开。

见到她被误会,一副哑巴吃黄连的气呼呼神情,他不由得红了脸,觉得自己真没用,帮不了她。

再不敢多瞧她一眼,他绷着脸任人将自己带走,可临走前,他听到她跺着脚,气恼的嘀咕道:「又不是我带他出来的,这样冤枉我,真是过分……梅跟菊差这么多,臭小子敢骗我,下次遇见……」

下次遇见他如何?他没听见,可他心知一定是饶不了自个儿的。

「三爷,睡着了吗?三爷?」

坐在椅子上低首半眯眼的他没应声,像是睡着了。

秋儿噘起粉唇。「什么嘛,这就睡着了,还没一个时辰呢!」她瞧着满桌的帐册,一本厚过一本,再看看外头的天色,烦恼着方才说了大话,虽然离入睡还有些时间,可若要在上床前核完帐是不可能的,自个儿非得通宵熬夜才行。

盯着那坐着都能睡的家伙,她不满的眯眼,「瞧您都向大爷说了什么?『我身子是差了点,可脑袋并不差,举凡和帐有关的,我样样做得到……』」她学着他温文低沉的语气说话。「是啊,这些都难不倒您,可偏难倒我了,吹牛也不打拿稿,见您熬夜我能放心吗?

这不是全捡来自个儿做了,当真是欠您的,当初小姐与二爷要走时,我就该跟他们一块走才是,留下来简直是自找罪受!」她咕哝。

她瞧天快黑,不久就晚膳了。

「姚大夫交代他三餐得正常,这一睡不就错过晚膳了吗?真是的,既然要睡也不上床去睡,这是让我再背他一回吗?」她喃喃道。

脑子忽然忆起那年在樱花下背他之后的事--

她在菊院外探头探脑。前日那家伙被人接走后,隔日便有人上勾栏院来道歉,说他家主子是自个儿偷上园子与她无关,这事是误会,要她别见怪。

她大人大量也不计较,收了那人送的一包杏花糖便算了,可小姐听说这事后,却十分好奇秦家老三是怎样的人。

小姐手上正在写一本有关秦家二爷秦藏竹的八卦文,而他病魔缠身的弟弟秦有菊也是挺戏剧性的人物,因此小姐让她过来探探,可有趣闻能写入书中?

小姐喜欢写作,立志做个扬名立万的大作家,自个儿奉命过来,自然得探个仔细,而她其实也很好奇,听说三爷自幼身子骨差,成天卧病在床,怎会自个儿跑出屋子,在樱花园子里病发无人照顾?

另外,她还听过一个诡异的传闻,许是照顾生病的主子太辛苦,近来在菊院伺候的下人陆续不明原因的死了。

这事也不知是真是假,令人匪夷所思。她走进菊院,这院落的规模比勾栏院大了好几倍,她走着都快迷路了,小脑袋东探西探想找个人「聊聊」,看能聊出什么八卦来。

院里人不少,却是个个忙碌,不是在煎药就是打扫环境。听说这位三爷非常爱干净,受不了一点灰尘,所以在这打扫的人力比其他院落都多。

见这些人皆埋头在工作上,她也不好打扰,只好自个儿瞎晃,晃着晃着,晃至一间特别僻静的屋前,见屋门是开的,也没多想就拉长脖子往里头探去--

「喂,你新来的吗?杵在这儿做什么,没见大伙都在忙?喏,三爷说要洗手,这盆水你端进去。」忽然不知从哪冒出的人塞了盆水给她,顺道推了她一把,将她推进屋里去。

屋里有两个人,一位是白发苍苍、满脸皱纹的老夫子,另一位她见过,就是今儿个她要打探的人,秦家老三秦有梅……有菊。

想起他骗她,她心头不由得起了闷气,不懂他骗她做什么,那时他都快病发身亡了,还有兴致耍着她玩?

听见有人进屋,秦有菊抬首朝门边望去,立即露出吃惊的表情,但很快又面无表情,好似根本不曾见过她。

他的态度让她更恼,自个儿虽算不上是他的救命恩人,好歹也没在乎男女授受不亲的咬牙背他,这样的牺牲不值他亲口道谢吗?

不道谢也无所谓,但这样冷漠的态度就有些过分了,莫非嫌她只是下人,还是跟着小姐过来依亲的人,因而瞧不起她吧?

既是如此,昨儿个又何必打发人来道歉,这一点意义也没有,为了不招人怨,她还是走的好。想到这里,她转身就要出屋子。

「小丫头,你端着水要上哪儿去?还不快过来让秦小子洗洗手,老夫要在他手腕上扎针了。」老夫子在她出去前叫住她。

她往手上瞧,倒忘了自个儿手中还有一盆水,只得板着脸走回来,不情不愿的将那盆水放在秦有菊面前。

忍不住地,她又瞥了他一眼,想确认他是不是真没认出她来?

可这一瞧,发现他的脸竟泛起可疑的绯红?是天气太热还是他又不舒服了?可看他脸虽红,那神情依然冷得很,完全不想和她说话的样子,她气堵,秦家人眼高於顶,没关系,她放下东西就走人。

「喂喂喂,你这小丫头怎么做事的,放下水盆就想走,要走也得先将秦小子的於洗净。」老夫子又拦人。

「帮他净手?这他不能自个儿来吗?」她伺候小姐这么多年,小姐也没娇贵到连净手这种小事都要她帮忙。

「我我自个儿可以的。」秦有菊终於发声,那耳根莫名其妙的也红了。

「你自个儿哪行,这药敷了半个时辰都干了,要洗干净,我才好继续扎针。」老夫子提醒他。

她这才瞧见他手上抹了层厚厚的药膏,自个儿清洗不容易,才需要人家帮忙,而且她还闻到一股臭昧由那团药膏传出来。

她晓得这位老夫子是谁了,不就是秦府有名的姚大夫,他曾是前朝御医,金栩国破后,秦家人便重金礼聘他为秦家老三治顽疾,听闻他擅长用针,不过在扎针前常有奇怪的动作,比方说敷上奇臭或奇香的药草,或者进到冰池里泡上好一会才开始医治等等。

药膏这么臭,她不禁皱眉的想往后退,不巧见到秦有菊羞搬尴尬的表情,也自觉太失礼,再说对方是秦家的主子,自己与小姐寄人篱下,再怎么样,态度也不能不恭敬,万一连累小姐被秦家人赶出去就不好了。

苏府出事,老爷、夫人双亡,小姐好不容易找到人肯收留,可不能因为自个儿的无礼害小姐得罪秦家。

这一想,她忙又往前跨一步,亡羊补牢道:「三爷,让秋儿帮忙吧。」

「不用了,我自个儿来就行了。」秦有菊涨红脸的拒绝。

「三爷真的不用客气,请将手伸进水里吧,秋儿保证绝对将您的手洗得干干净净的。」她说这话时样子有些谄媚。没办法,人在屋檐下,不得不低头。

「我说不一」

「三爷莫不是对秋儿恼了?让秋儿给您赔不是吧。」她索性抓过他的手,硬是要帮他净手,哪知一碰着,一股奇异的电流同时窜进两人的身体里,他们吓一跳,不约而同缩手,但她缩得太急,手撞上桌缘。「哎呀门她疼得轻喊出声。

他大急。「你没事吧?」

「没受伤,只是疼。」

「会疼就是伤了,我瞧瞧。」

他探过去要检视,还伸手去抓她的手腕!她不好意思的抽回手,这一拉一扯,两张脸不知怎地就撞上了,痛得同时两人摀住鼻子,鼻血都流出来了。

「你们这是做什么,不过净个手也能弄出鼻血?」姚大夫大笑,身子跟着晃了过来,打算瞧瞧两人的伤势,只是不经意的瞥见水盆里的两滴血后,他脸色微惊,连笑脸都收了,专注的往盆里瞧。

发现他的异状,秦有菊也往水盆里望去,当他见到两滴血缓缓融合在一起后,也不禁变了脸色。

鼻血滴进水里有什么好瞧的?见两人神情奇怪,她忍不住好奇地问:「你们瞧出什么了吗?」

「咱们……」

姚大夫瞧她的目光变得深诡起来,就连秦有菊的眼色都有几分的毛骨惊然。

「你们……怎么了吗?」她声音克制不住的颤抖。

「咱们没怎么了。」姚大夫的语气说不出的诡异。

「那……还需要我帮忙净手吗?」她问向同样有着怪异表情的秦有菊。

「不用了,你还是走吧。」他让她离去。

这回她没再坚持帮忙,赶紧离开。

那之后,秦家三爷就经常托人送她东西,有时是一朵小菊花,有时是一支小簪子,有时是一本书,闹得全府的人都知道三爷瞧上她了。

而自个儿瞧上他了没呢?她思绪回到眼前坐看都能熟睡的男人身上。

「您这几年身子到底强健不少,我背不动了,喂,三爷,别睡了,就要用晚膳了,不如吃完饭再睡吧。」她轻推他肩头,想唤醒他。

可他似乎睡沉了,一动也不动。

「三爷,三--」声音蓦然一紧,见他脸色死白,她轻颤地伸指去探他鼻息,生怕自个儿一时疏忽没留意,他就在她眼前出意外了。

当她吓得脸色发青时,秦有菊突然睁开清澈的眼睛,她惊了下。「您一」

他伸了懒腹,朝她露齿一笑。「我睡了一觉,精神都来了,肚子也饿了,咦?你怎么了,脸色这样吓人?」

「我怎么了?您这可恶一」

「你不会以为我没气了吧?」他忽又露出吃惊的神情,然后是一脸的丧气,怪自个儿无用,又让她担心受怕了。

「我……我没以为您怎么了,我是过来提醒您该用膳了。」见他那自怨自艾的神情,满腔想骂人的话瞬间香回肚子里,他也不是故意吓她,是她自己多想的,这如何能怨他?

她双手揉揉脸又折回桌案上,她这小心脏虽然天生比他强壮,可经过她这些年来的摧残,老实说,不大好使了,稍稍刺激就觉得虚脱。

「三爷待会自己用膳去,不用叫上秋儿,我不饿。」这会她连饭也吃不下了。

「人是铁,饭是钢,不吃怎成。」他走过来抽走她面前的帐册,强拉她一起用膳。

「您别牵我的手啊,万一教人瞧见,又要解释不清了。」她急说。

「解释什么,这是事实不是吗?」他笑嘻嘻的表示。

「什么事实?事实就是我没瞧上您,您也别指望我,我留在秦府帮您几年后,就要去塞外找小姐与小主子去,我答应过老爷、夫人要伺候小姐一辈子的。」瞪着他,她没好气地说。

秦有菊拉下脸。「你要伺候二嫂一辈子,那我这辈子怎么过?」

「我哪管得着您怎么过,总之,咱们是凑不在一块过的。」

他面色更沉。「你这是……这是……咳咳……」他一激动,马上就咳了起来。

秋儿本来不想理睬,可又见不得他咳,便又急又气的靠过去。「您这是故意的吗?老是找我碴。

「我哪是故……故意的……咳咳……咳咳……」

「还说不是的,您咳得都要呕出血了」

「我--」

「秋姊姊,有外找」屋外跑进一名年约十五的丫头,她名唤杏珠,是刚到菊院当差的人,秋儿见她年纪小,平常对她颇为照顾,杏珠没留意屋里气氛如何,喳呼呼地就闯进来。

「外找,谁找我?」居然会有外人到秦府指名找她,她在京城可没什么亲友。

「是啊,都入夜了,谁找秋儿?」秦有菊也关心的问,俨然忘了他们方才在争执什么。

「表哥,那俊得不得了的男人说,他是秋姊姊的表哥」杏珠露出一脸迷醉的模样。

「俊得不得了的表哥?」秦有菊双眉紧锁,向来温润的眼神也变得犀利。

「表哥?莫非是武陵表哥?门秋儿一脸欣喜,琳地由他身旁跑过,欢天喜地的去见她的武陵表哥。

秦有菊面色一阴,跟在她身后。

瞧着他难得带杀气的背影,杏珠喃喃道:「三爷该不是吃醋了吧?」她也兴勿匆地前去看热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