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7章(1 / 2)

第57章 清焰宫之二

一股灵气从对面那具冉焰的身体里朝着苏清漪涌来,那股气息熟悉而温柔,让苏清漪瞬间反应过来——这就是她身爲冉焰时本身的灵力!

灵力拓开她的经脉,仿佛找到了归家的路途,苏清漪无法动弹,谢寒潭用自己的灵气帮她梳理着流进来的灵气,温和了声音:「师父,当年你爲梅长君留了一具身体,但那具身体只能帮助梅长君活过来,所有的一切却都要从头开始。我不忍师父一切从头,於是将此法加以改进,终於造出了一具可以连着师父当年修爲一起储存的身体。可惜,召魂两年,师父的魂魄却都不曾归来……直到再见师父,我便知道,这具躯体,师父是不会用了。於是我又费劲心思,想了个将两具身体融爲一体的办法。可惜,这个法子需要在师父身上连续施法两年,我只能用宋寒的身份靠近师父,每天暗中给师父施法,爲今日做准备。」

「你是宋寒?!」苏清漪惊怒出声,谢寒潭微微一笑,温和道:「我很喜欢,身爲宋寒和师父在一起的时光。」

「你爲什么要骗我……」苏清漪颤抖出声:「你杀我是爲了救我,你直接告诉我就可以,你爲什么要骗我?!」

「我不想将你牵扯进来,」谢寒潭握住她的手,认真看着她:「我本来不打算告诉你这些……我甚至不想让你知道我要复活你。我想让你开开心心活着,可是师父……」

他面上露出痛苦的表情,沙哑道:「当我知道你终於有了和我共同的记忆,你知道了阿七的存在,我忍不住了。师父……我等了你八百年。」

「八百年,十二世,每一次轮回,我都在等着你。过去你什么都不记得,可如今你记起来了,我就想要你知道。」

「苏仙师……」他抚上她柔顺的发,温和出声:「你看,阿七站到你身边了。」

苏清漪不敢说话,满眼震惊。

「所以……你不想杀我。」

听她的话,谢寒潭在她面颊边上蹭了蹭,轻喃出声:「我怎么会舍得杀你?」

修爲疯狂灌入苏清漪身体之中,苏清漪明显感觉到自己腹间的元婴慢慢趋於实体,谢寒潭闭上眼睛,帮她控制着灵力的难度越发艰难起来。他不敢随意分神,凝心静气,淡道:「师父,好好融合这两具身体中的灵力,等一会儿,我帮你把秦子忱的灵根还给他,再帮你度过雷劫,你就可以恢复大乘之身。」

苏清漪不敢大意,听谢寒潭的话,同他一起控制着灵气的流向,让它匀速而缓慢的灌入自己身体里。而秦子忱将山洞中的魔兽一一斩杀殆尽后,身上已满是伤口。地面突然又亮了起来,十几面铜镜立起来,将他映在中央,秦子忱一道剑气朝着十几面铜镜冲去,然而也就是那瞬间,数十道光束集中在秦子忱身前,铜镜中突然变化出了他上辈子的模样。

那个穿着校服的小胖子,怯生生站在了铜镜里。

秦子忱猛地缩紧了瞳孔,瞬间似乎陷入了一个无法爬出的梦境。那个小胖子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来,看着他,怯懦又卑微的同他说:「你是我。」

「闭嘴!」秦子忱怒喝出声:「你过去了,你已经过去了!」

「我是你。」小胖子伸手握住他的剑,他集中剑气,将他劈砍散去,然而越来越多的他自己不断出现。他的十二岁、十三岁、十四岁……

不同的服饰,不同的神态,不同的容貌。

周边全是他人的嘲讽,讥笑。他自己只有一个声音……

我喜欢你,我配不上你。

「滚,滚开!」他怒喝出声:「我不是你们……你们滚开!」

他不是他们,他是秦子忱,他是修真界的秦子忱。

他天生一品变异雷灵根,身负无上剑体,自入宗门以来,就是天之骄子,五十六岁步入大乘,是天剑宗绝无仅有的天才。权势、地位、能力、容貌,他都有了,他不是上辈子那个软弱无能的人,不要缠着他……这些杂念,这些过往,不要缠着他!

「权势、地位、能力、容貌……」有声音桀桀笑了起来:「这都是你的吗?」

秦子忱猛地一僵,手中白玉剑突然消失了去,他慌得疾步后退,面前突然幻化出了谢寒潭的模样,他手握金扇,金扇在他手中猛地展开,划向他的脖颈。秦子忱疾步后退,对方却紧追不放,将他直直逼到墙角,然后停在他脖颈之间。

「你看,」对方勾了勾嘴角:「如果没有了上天给你的一切,你什么都不是。」

「你软弱、无能,如果没有上天给你的这些,你扪心自问,她会留在你身边吗?」

「她抛弃了最真实的你,却能爱上最落魄的谢寒潭……在谢寒潭一无所有的时候,她就爱着他,直到谢寒潭背叛,也不曾完全抛弃他……那才是她的内心啊。」

面前的谢寒潭大笑起来,他身后是一面巨大的画卷,上面全是他和苏清漪。

那些传说中的谣言再真实不过出现在他面前——

当年谢寒潭被重伤在泥泞里,是她把他捡回去,悉心照料;

当年谢寒潭金丹碎裂,筋脉尽断,是她四处爲他收集奇珍异宝,将这个几乎已经废了的人一点点医好,重新站起来,然后在试剑大会上,一战成名;

当年她所在之处,必有谢寒潭,谢寒潭所在之处,必有冉焰,他们於醉酒后在桃花林被人撞见,谢寒潭微微侧身,将她揽在怀里,遮住所有春光,同来人温和开口:「我不喜欢别人看见她,但更不愿在她面前杀人。」,后来此人此处张扬此事,谢寒潭直接上了对方山门约生死战,越级斩杀了对方;

……

谢寒潭所有的名字,都和冉焰缠绕在一起。

哪怕后来她来了天剑宗,当着苏清漪,也要在昏迷时,叫那么一声寒潭。

她从来没在无意中叫过他。

她心里,早就放弃了他。

如果不是他是问剑峰的峰主,如果不是他是大乘期的秦子忱,如果不是他能一次次救她,如果不是他割了灵根给她……

她的心底,怎么会有他?

她给谢寒潭的爱情是因爲谢寒潭,她给秦子忱的爱情是因爲感激。

「所以,秦子忱,」面前人又化作了那个小胖子,含着眼泪,啜泣着道:「她会离开你……她终究会离开你……如果不是谢寒潭背叛她,如果不是她需要你的保护,如果不是需要你,她早就走啦!」

秦子忱没说话,他静静站在原地,看着面前哭泣的人,铺天盖地都是绝望。

他面上一片平静,心里仿佛是一片寂静的荒坟地里,明月照耀千里,却无一人在此出声。

安静得仿如死去。

心魔劫里的画面再次呈现,如此真实,而他这一次却是知道,心魔劫里,是真的。

他和苏清漪一起经历了心魔劫,她放弃了他,走了出去。

「哪怕没有什么误会,我也会离开。我喜欢你,喜欢怕了。」

是他不好……

是他配不上她……

那一年跪着对陈晗语说的话,仿佛是刻在了心底。当年人的嘲笑声又落在了他耳边,他低垂着头,在幻境中落下泪来。

是不是不该奢望?

是不是从头到尾就不该追求?

如果从来没有说出那句喜欢,如果从来没有喜欢,那就不会被拒绝,不会被嘲笑。

秦子忱听着周边人的讥笑,拼命思考。

而大门另一侧,最后一点灵力流入苏清漪身体里,她察觉自己腹间的元婴已经化作可以离开自己身体的实体之后,终於松懈下来,睁开了眼睛。冰棺中的冉焰灰飞烟灭,而旁边的铜镜里,入目可见的,却是秦子忱呆呆站在十几面等人高的铜镜围城的圈子中。铜镜里是一个个穿着现代服饰的少男少女,嘴里拼命讥笑着中间这个人。

她看见秦子忱低笑起来,铜镜里慢慢变成了一个个当年的秦子忱。年少那个小胖子,后来那个穿着白衬衣从容微笑的少年,再后来那个常年沉默的青年……

苏清漪面色渐渐变得煞白,颤抖着声道:「谢寒潭……那些铜镜是什么?」

「前尘镜,能照出前尘往事,通过过去记忆的配合,能让阵法以假乱真,制造出更真实的幻境。」

谢寒潭有些虚弱,也跟着睁开了眼睛,看着铜镜里的影响,皱起眉头:「静衍道君的记忆,爲何如此奇怪……」

苏清漪没有说话,她静静望着镜子里熟悉的人。

秦子忱……居然真的是秦子忱……

然而他却从头到尾,都没有和她说过真话。

想起过去他认真纠正她不要用「卧槽」这些话的过往,苏清漪忍不住嘲讽笑开。

装得真好。

她以爲她已经靠近了这位高高在上的仙人,以爲自己和他无比贴近,然而这一刻,苏清漪却突然明白。

——她从来不曾触碰他的内心。

和当年,一模一样。

他对你好,让你沉沦,却又在你奔跑过去的时候,让你明白,其实他的内心是一层又一层无比坚硬的冰,你敲不开。

或者说,是那个对的人,无需你敲开,他自然会融化给你看;不是那个人,你拿了锤子,拿了剑,拿了任何武器,都无法从上面砸下一点冰渣。

可偏然,在你沉沦之前,你从不会发觉,原来他藏得这样深。

就如直到此刻,她才知道,他连着实话,都不曾和她说一句。

她不告诉他自己是苏清漪,是因爲他以爲他不懂,说不说无关紧要。

可她从不曾遮掩自己的身份,他明明该知道他们来自一个地方,他却从不曾对她开口。

上辈子,这辈子,都落在同一个人手里。

苏清漪突然觉得,自己有那么些可悲了。

「师父,」谢寒潭叫她,让苏清漪回过神来,谢寒潭还维持着那个抱着她的姿势,将头埋在她颈间,温和道:「星云门暂时护不住你,你修得大乘之后,还需隐藏实力,待在天剑宗。等我……等我做完一切,若我还活着,我来接你,好不好?」

「谢寒潭……」

「师父,」谢寒潭叹息出声:「你还怪我吗?」

还怪吗?

苏清漪楞了了一下,片刻后,她慢慢摇了摇头。她从头到尾,她也只是怪他的背叛,如果他不曾背叛,她又有什么好怪?

「寒潭,放开我,」苏清漪看着一动不动的秦子忱,咬了咬牙:「我要去看看他。」

把所有杂乱的想法压下去,苏清漪觉着,如今当务之急,就是先把秦子忱救出来。他明显已经陷在幻境里出不来了,时间一长,怕对他道心有损。

「师父,」谢寒潭叹息出声:「你爱上他了,是吗?」

苏清漪浑身一僵,谢寒潭注视着她的表情,将脸埋入她的肩颈,低笑出声来。

「好……好……」谢寒潭一面笑一面抱紧了他,广袖一挥,那十几面铜镜突然就消失了去,地上阵法停止运转,大门缓缓打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