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5章(1 / 2)

意千宠 九月轻歌 5900 字 1个月前

第135章

柳之南随孟宗扬到广东任上的第二年,无所事事,百无聊赖。

在她收到叶世涛那封信之后,在她知道自己开铺子做买卖都是孟宗扬暗中相助才能盈利之后,心灰意冷——对自己心灰意冷,失望透顶。

她是个废物,是个不知好歹又自以为是自作聪明的废物——以前就知道,别人是这样看待她的,她不在乎。到了自己不得不承认这些的时候,也只有自己明白那是怎样的一番苦涩。

最要紧的是,她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孟宗扬。

或者也可以说,她已不知该用怎样的态度面对这尘世。

柳家,那是她引以为傲的出身,长辈们却是再懒得理她,将她交给了孟宗扬调教。要在长辈眼中蠢到什么地步,才会落得个这样的下场。

所以她想,是该静下心来好好思量一番了。自来明白一个巴掌拍不响,她与那么多人都有矛盾,她得不到谁的认可,肯定是自己从一开始的出发点就错了。离经叛道的女子不少,但是像她这样被亲朋敬而远之的怕是没有几个。

离经叛道,也要有那个本事、那个资格。她没有。

由此,将手里的产业全权交给管事去打理,反正有她没她都一样,甚至没她说不定情形会更好。

独自留在宅子里的日子久了,她给哥哥写了封信,问他:你能不能给我找个清静之处,接我去住一段时间?

哥哥没过来接她,只给她写了封回信:安心与缙乔度日。等他都不能再容忍,我会去接你,但不能保证可以像他一样宽容相待。你要想清楚。

她看着那封信,想到了叶世涛信中的话。她的哥哥不是叶世涛,她的嫂嫂不是江宜室。

其实事情的关键是,她不是叶浔,没一再努力经营成婚后的时日,不值得人再纵容。

都明白的。

**

着实消沉了一阵子,独自闷在一所宅院之中,每日静看花开花谢,烦闷的久了,借酒消愁。

没人管她。来到这儿之后,她就与孟宗扬各过各的,没住在一起。

偶尔她会想,自己就是死在这儿,也没人知道吧?自己就是死在这儿,亲朋除了悲伤,更多的是怒其不争吧?

人是可以活成这样的,死了都只能成为别人的前车之鉴,不配得到长久的怀念。

心头除了阴霾,一丝温暖光火也无。

夏日将至时,她病倒了。

躺在病床上,总是会回想起那次与祖父受伤后的时日。那时他得空就往柳家跑,哪怕只是隔着帘子看她一眼,就知足。

那时的少年郎,打消了她对男婚女嫁的抵触,让她一想到成婚之后,便只有惬意自在。

岂料想得太美满,自己却是个什么都斤斤计较、什么都不能承担的废物。

不管缘由,只介意他对别人的一点关心一点紧张一个笑脸;太过依赖,区区十日等他休沐回府都是不耐不愿。

别的女子又是怎样做的?

自从叶世涛进入锦衣卫,宜室姐三不五时就要承受离别与担忧;皇上重用裴奕,所以让他与燕王下江南查**案,一走就是小半年,浔表姐照顾婆婆、孩子。她们在人前,总是一切如常,起码看起来是那样的,让人感觉是天经地义的。

她呢?孟宗扬为她付出太多,她以往并没真正意识到这一点,心安理得的享有,心安理得的做他的累赘。

怎么好意思的?

真的是……一无是处。

死了算了,病死好了。

思来想去,到最终,最深最浓最不可承受的,是对他的亏欠,难以启齿太过长久的亏欠。

真的,有几日真的想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死去,不准丫鬟通禀孟宗扬,不准谁请大夫来诊治。

真是觉得没活下去的必要了。

消沉到极点时,孟宗扬还是知情了,那个黄昏,他出现在她面前。

彼时彩霞将窗纱染上了绚丽的色彩,室内氛围随之平添几分温馨。

这样的背景之下,一袭黑衣的他走进门来,目光冷冽锐利,薄唇微抿,下颚线条抽紧。

温馨的氛围一点点转为沉凝肃冷。

这何尝不是她与他几年岁月的缩影。

他站在床前,低头看着她。眼中的冷冽锐利消散於无形,取而代之的是深潭一般的平静深邃。

她熟悉的那样暖暖的目光,他给不了她了。

「这算什么?」孟宗扬问她,「自暴自弃?」

柳之南转眼看着承尘,默认。这不是自暴自弃又是什么?

他又问:「只不过与我挂着个夫妻的名分,也让你这般痛苦?」

她还是没说话,是不知该如何回答。从何说起呢?

孟宗扬深吸进一口气,负手在室内来回踱步。片刻后,他停下了脚步,再度回到病床前,「和离?」

柳之南喉间一哽,费力地吞咽一下无形的阻塞,哑声吐出三个字:「你休妻。」

「行。」孟宗扬应得爽快,「尽快调养,我不能休掉一个半死不活的人。」

「好。」

他没再说话,深凝了她一眼。

她对上他眼眸,见他平静如初。往昔谈及分道扬镳时他的不舍、挣扎、痛苦,没有了。

他已对她死心了。

她已不值得他再挽留。

他转身离去。

霞光依然璀璨,她心中却飞舞着苍茫的雪。

**

孟宗扬步履匆匆地走出宅院,边走边吩咐随行小厮,去找最好的大夫为她诊治。

这么久,他打定主意,挽留她,等待她。

这挽留、等待如果是以她的毁灭为代价,就不必了。

初到这里,她就态度坚决地要各过各的。

他同意。

她兴致勃勃地忙着开铺子,他想着以此缓解离乡背井的愁苦也好,吩咐手下暗中帮衬着。总不好让她初到异乡就受挫折。

她与亲朋信件来往很频繁,手下自作主张查看,他听了不喜,说不准再这样。不说她知道后又是一桩公案,只说她的亲朋分明都是大度明理的,不是如此,也不可能放心将她完全交给她,便是写信给她,也是规劝她,有什么好探究的。

怎么也没料到,她忽然之间就意兴阑珊了,生意撒手不管了,整日闷在宅子里。命人去打听,得到的回话是实在不知原委。

正费解的时候,她病倒了,还不准人诊治。

所有方式都用过了,要以死相逼达到和离的目的?他知道,不应该这么想,但是他与她这情形,实在是无从乐观。

方才见到她,险些就认不出。

那样的消瘦、苍白,眼中黯然无光。

他熟悉的喜欢的那个脸颊圆润神采飞扬或是冷漠执拗固执的女孩子,竟变成了这样。

几年的光景,她嫁了他,到如今竟是个面目全非的模样。

那刹那间,他心头怆然,心知终究是有缘无分。

他已不能再强求。

他不能用情爱为由毁了她。

所以放手了,什么事再重,重不过一个人的命。

这该是相对於来讲比较好的方式。若走至相互憎恶悔不当初的情形,又何苦。

他到底还是没有那份能力,不是能够为妻子建起一个港湾的男子。

错了。一开始就错了。

他不该招惹她,不该娶妻成家。

没资格。

是,他从头到尾都很平静,是因为对这人世情缘难以把握的无力,是因为对自己彻骨的失望。

始终记得过往中她的过失,甚而对她的误会难以消受,可也始终记得那些过失是因他不够细心所致。

他从一开始,喜欢的就是没有城府单纯得甚至有些傻气的柳之南。他应该从一开始就将她严严实实地保护起来,慢慢哄劝诱导着,让她懂事明理。可他没耐心,更没时间,成婚前甚至没考虑到这些,完全没给她应有的成长环境,只急着成婚。

女子性情迥异,不是谁都似皇后、江宜室、叶浔那样。

都有过错,都不是能够妥协的人。

他独断专行,她则爱钻牛角尖。这次生病,想来也是有了打不开的心结。

算了,不想了。

没必要了。

**

大夫过来问诊,柳之南遵医嘱,每日按时服药,适度进食。

因着他那句话,她要尽快好起来。总不能在他休妻时还连累他落个坏名声。

一日一日的,胃口好转起来。她也尽量让自己多吃饭菜,既能让身体恢复得快一些,又能因为胃里饱暖而嗜睡。

离别之前,这是最好的打发时间的方式。

连续几日,睡得昏天黑地。

一晚,她因口渴醒来,取过床头小凳子上的水喝了,继续睡。

恍惚间,她听到了低低的两句交谈。

好像是孟宗扬和丫鬟在说话?

她心头一动,想让意识快些清醒,脑子里却还是一片混沌。便用力拧了一下自己手臂上的一小块皮肤,痛感袭来,真正醒了。

她平躺在床上,借着朦胧月色,透着帘帐望着门口。

过了一阵子,看到孟宗扬无声无息走进门来,站在床前,隔着帘帐看她。

她没来由地心慌,闭上眼睛,竭力将呼吸调整得匀净绵长。

他就那样站着,一动不动。

不知道过了多久,柳之南感觉到他迈步往前,撩开帘帐,步上床榻板。

又是许久的静默。

然后她感受到他温暖的双唇印在脸颊,并未逗留,仿若蝴蝶无意间掠过花瓣。

末了,他悄无声息的离开。

她睁开眼睛,想追逐他的背影,却惊觉已是晨曦初绽。

他逗留了整夜,白日里还要处理公务。

之前来过没有?

他有过多少这样的不眠夜?

柳之南慢慢地坐起来,拥紧了薄毯,头垂下去,埋在膝头。

泪水开始泛滥。

一度受不得他对自己一点点的忽视。

而今受不得他对自己一点点的关心。

起初是无声无息的流泪,后来是小声抽泣,末了就开始大声的抽噎起来。

已不能控制自己。

「哭得像个傻子似的。」

他这句话回旋在心头。是以前她闹脾气哭了的时候,他说过的一句话。

又岂止是哭的时候像个傻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