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章(1 / 2)

妖刀记 默默猴 12168 字 1个月前

第三卷 暗香疏影 第十五折 东海一傻,刀舞八荒

禁园的回廊之上,两条人影一前一后快步走着。

横疏影全身湿透,乌黑的柔发丝绺贴鬓,淩乱地黏着雪靥樱唇,发梢犹挂晶莹水珠,更

添几分凄艳。

她双手环肩,用乌黑大氅将娇小的身子紧紧裹起,氅内的湿衣逐渐浸透氅布,乌黑的厚

绒外渗出一块块深沈液渍,湿布沾黏雪肌,裹出一副玲珑浮凸的姣好胴体。

当耿照奔回「响?淩波」时,独孤天威正趴俯在她透着酥红的沃腴乳间,一手抓着一大

团发醒雪面似的娇绵玉乳,滑腻的乳肉溢出指缝,还有一大部分裸出掌缘,满满超过箕张的

五指,却又柔软到不堪蹂躏,被掐出大片爪红,几乎维持不住浑圆的乳廓。

但除此之外,独孤天威似也未再越雷池一步,只是恣意狎玩她的胴体而已。

「启禀主上!镇东将军遣使求见,人现已在大厅候着!」

耿照跪地俯首,大声通报。

镇东将军慕容柔手握重兵,自先帝以来便是朝中重臣,备受宠信;说他是当今东海第一

人,任谁也不敢有异议。这等来头,连独孤天威也惹不起。

「扫兴!偏这时来找麻烦!」他放开横疏影,满脸不豫,随手一挥池面,激起无数水花。

「小影儿,慕容柔那厮与我不对盘,他底下人我不想见!你处理便了,莫来烦我。」

横疏影如获大赦,活像一头受惊的小鹿,慌忙逃了开来。

她衣带已断,揪起两片衣襟掩住身体;定了定神,强笑道:「正因如此,来使不可不见。

小影儿先款待使者,慰问车马劳顿,待主上歇息好了,再见也不冲。」语声微微发颤,口气

却如哄小孩一般。

独孤天威哼的一声,索性扭过头去,来个相应不理。

横疏影不敢久待,匆匆整理仪容,领着耿照拜别而去。

耿照见她浑圆的肩头不住轻颤,一大把乌鬟也似的湿发拢在左侧胸前,从背后看来,发

根处黏着几绺柔丝,缀着乌褐兔尾的氅领土裸出半截粉颈,肌肤如覆奶蜜,白得令人难逼视,

不觉生怜。

心念一动,解下御寒的外衫,大步追近身去,轻声道:「二总管,衣湿沁骨,怕要着凉,

您先穿着罢。」唤了几声,横疏影兀自揪紧氅襟、低头碎步,恍若未觉。

两人来到回廊檐尽处,距对面的垂檐尚有十来步路,中间隔着一小座花园,不想檐前整

片丝毛飘落,居然下起雨来。初来时天气甚好,两人都没带伞,横疏影停步抬头,一时微怔,

忽然机伶伶打了个冷战,娇躯更显柔弱,窈窕腴润的背影说不出的寥落。

耿照为她披上外衫,低声道:「我去找把伞来。」没等她回神,遮着发顶快步奔出,踩着

青石砖上的浅浅水洼飞涉而过。

禁园中闲人止步,除了服侍独孤天威的姬人,只剩园外把守的带刀侍卫。

耿照跟使女丫鬟等一向不熟,见偌大的园中空荡荡的,一时也不知去哪儿找人,却知驻

警处必有岗哨,哨所里头别说是纸伞蓑衣,怕连锅碗瓢盆也有,匆匆奔至。先前那名侍卫一

见是他,忍不隹蹙眉:「怎么又是你?」

耿照瞥见墙角零零落落搁着几把油纸伞,随手拣了柄结实的,低头道:「这位大哥,请借

把伞一用。」侍卫拿眼角瞥他,眼白吊得老高,一副存心刁难的神气:「借来做甚?你们执敬

司的,随身不带伞么?」

耿照躬身道:「侍卫大哥见谅。二总管急着要离开,不能没有伞。」

那侍卫差点没厥过去,劈手来夺雨伞:「二总管怎能用这等破烂家生?我让婢女换把好

伞。」耿照摇头道:「不用。」侧身一让,三两步便跨出岗亭。

那侍卫自负拳脚,岂料一抓之下居然落空,几乎摔了个跟斗;扭头但见长廊转角衣影晃,

哪还有人?错愕之余,不禁咋舌:「这小子......好快的身手!」左右面面相觑,俱都无言。

耿照回到小园,见横疏影仍怔怔立在檐前,揪着他披上的外衫襟口,仰头望天,不由的

心疼起来,打开陈旧的伞盖,撩起袍角小心涉水,不让溅起的水花喷上廊阶,濡湿了她的裙

摆。

她站与檐顶相齐,饱满浮凸的前襟被雨水打湿,微乱的浏海与两排弯睫上沾着些许雨毛。

耿照小心用伞遮着,轻声道:「二总管,您快回去更衣罢。再淋下去,只怕要着凉。」

那油纸伞十分陈旧,透着变了味儿的桐油气息,皮膜似的焦黄伞面微透着光,从伞下向

外望,彷佛一切都笼上一层朦朦胧胧的晕黄。她有很多年没用过这种伞了,连那股难闻的怪

味竟都有些怀念起来;偶一回神,却见阶下的少年满面关怀,浓眉大眼的黝黑面上毫无心机。

横疏影叹了口气,将披着的外衫除下,不知怎地,心头的嫌恶委屈尽去,又回复成手握

一城命脉、统领五千精甲的流影城二总管,气度雍容,仪态万千,非是温泉池中任人狎戏的

软弱女子。

「穿上罢。咱们回执敬司去,莫让贵客等久了。」她微一冲疑,低声道:「多谢你啦。这

衣衫......真是保暖得紧。」

「耿照心头一暖,笑道:「二总管披着罢,莫要着凉啦。」横疏影淡然道:「我若披着你

的衣衫,让人家瞧见了,传将出去,还要不要做人?」

耿照一凛,连忙俯首:「小人失言,还请二总管恕罪。」

她摇了摇头,不再言语,莲步细碎、裙裾翻飞,裹着半湿的大氅优雅步下廊阶,一路款

摆而去,背影宛若翩鸿。

横疏影回到院中,让丫鬟服侍着换上一袭薄如蝉翼的窄袖纱罗衫,内衬云紫纹绫诃子(又

称「内中」,女子的无肩带掩胸内衣,常见於唐代仕女图)裸出颈胸问的大片雪肌,下裳是微

带青泽的玉色紵丝襦裙,臂间挽着一条窄幅的白练披帛;柳腰约青、皓腕环碧,合襟处结了

只小巧的青绂绸结,以红玉珊瑚珠为坠,重新梳妆簪配之后,直是容光照人,明艳不可方物。

耿照也匆匆换过新衣,抹干头发,随她来到大厅。

两人步入厅堂,只见廊间堆满了髹漆的大红木箱,一数竟有十来个之多,显然来使准备

了丰厚的礼物。横疏影素不贪图这些蝇头小利,料想以镇东将军慕容柔一贯的刁钻,樱数越

厚,所图越是枣手,看得心中暗叹,微蹙秀眉。

厅内东首客座上,分坐着两人:次席是一名清团的高瘦老者,头戴雪纱金翅的仿古冲天

冕,一袭雪白高领深衣,材质是素雅而厚重的交织如意锦。老人满头银发、五绪银须,居然

连眉毛也是白的,端坐挺直,目不斜视,双手拄着一柄方棱柱形的三尺仪仗剑,通体细长,

一看就知道不能打斗,而是文人拿来服剑之用。

末席则是一名中年文士,青衫包巾、相貌俊雅,身边只有一僮随侍,模样十分朴素。

中年文士正与钟阳闲话,一见横疏影来,起身揖道:「二总管久见!下官不请自来,唐突

之至,还请二总管莫要见怪才好。」邻座的老人凤目一瞟,见横疏影姿容娇妍,微微蹙眉,

旋即移开目光,绝不多看。

横疏影吃惯了四方饭,也不在意,径向文士敛衽施礼,盈盈拜倒:「抚司大人安好。大人

公务繁忙,难得能来朱城山一趟,妾身待客简慢,有失远迎,才要请大人多多海涵。」

文士拱手作揖,连称不敢。

耿照不由凛起,暗忖:「这人......竟是东海经略使,冲凤钧大人!」

东海道的最高行政机构乃东海臬台司衙门,其长官为经略使,一般都称「抚司大人」,乃

东海各州、府、郡、县的父母官。「道」之一级,本不是常置,而是数百年来东胜洲形势板荡,

不得不将天下划分为五大军区,即为东海、西山、南陵、北关、央土等五道。

除了京畿平望都所在的央土道,二,四大军区内的钱粮、兵马统归四镇将军府节制,臬

台可衙门的权力无形中已被架空。镇东将军府派使者传话,居然教堂堂抚司大人作陪,其难

堪可见一斑。

横疏影玲珑心窍,自不会踩他痛脚,抿唇笑问:「是了,这位老先生嶔崎磊落、贞风亮节,

望之俨然,令人好生相敬,却不知是哪位学府大儒,驾临流影城指教?」

冲凤钧一捋颔须,笑道:「二总管真是好眼力!这位是沉沙谷折戟台的主人,人称『天眼

明鉴』的南宫损南宫先生。」

横疏影虽已约略猜中,仍是装出一脸惊喜,掩口轻呼:「啊,原来是大名鼎鼎的『兵圣』

南宫先生!」

耿照忆起执敬司《东海名人录》里的记载,忍不住多看几眼,暗叹:「不愧是儒门兵圣,

一身风骨铄然,一看便教人心生敬意。」他读书不多,向来敬重文人,东海「九通圣」是读

书人中的读书人,更是仰之弥高。

据说南宫损有感於江湖仇杀甚多,在沉沙谷折戟台创立「秋水亭」,凡有仇怨欲决者,只

消到亭中挂牌求战,无论仇家躲到天涯海角,秋水亭都能请来公平一战,死生仅止一身,绝

不牵连无辜;久而久之,遂成江湖中人决战、约战的圣地。近二十年来,江湖罕闲大规模的

灭门、屠杀等行径,人人都说是风行草偃之功,尊称南宫损为「天眼明鉴」。

九通圣之一的「兵圣」亲自登门,横疏影盈盈下拜,礼数十分周全。

南宫损似是嫌她衣饰冶丽、不够端庄,正眼不瞧,只一颔首,聊作回应。

「妾身闻名已久,好生倾慕,不想今日竟得见『天眼明鉴』。」

「蓬门鄙夫,敢辱清听!」

老人冷冷一哼,铁面依旧不稍移目。

横疏影也不生气,咯咯一笑,娇憨如少女一般,特地唤来耿照,低声吩咐:「我桌上那本

邸报,速速拿来。」声音虽小,左右却听得清清楚楚。南宫损眉角微扬,似乎「邸报」二字

触动了什么机关,令他山石一般的清冷严肃略有波动,无法再置若罔闻。

这却苦了耿照。

他昨夜头一回进二总管的书斋,只知她桌上公文堆成山,哪有什么邸报?心念一动,让

后进库房的弟子翻出一本薄册,仔细抹去封面积尘,又用力翻动几回,在掌间一阵搓揉,让

线装处略微磨损,然后飞快送回横疏影手里。

横疏影眉目不动,转头忽然便笑了开来,小心翼翼捧上书册,对南宫损说:「先生编的这

部《秋水邸报》妾身月月搜集翻看,甚为喜爱。今日难得先生驾临,能否请先生为我题几个

字,聊作纪念?若得『天眼明鉴』亲笔,此书可堪传家。」

《秋水邸报》是秋水亭每月整理各种决战记录、江湖异闻,雕版印行的刊物。正邪两道

或衡量时势,或搜集情报,均不可不观,影响力不容小观。近年秋水亭声名鹊起,与此谷有

偌大干系。

毕竟是「千穿万穿、马屁不穿」,南宫损轻咳两声,仍不多瞧她一眼:「如蒙不弃,老夫

现丑了。」由耿照伺候笔墨,於扉页题了几字。冲凤钧笑道:「还是二总管精细。我不知今日

将与『兵圣』同行,案头上的那本邸报不及携出,平白错过了大好机会。」

横疏影将书抱在腴润白皙的饱满乳间,得意娇笑:「我能捐银子助抚司大人支应赈款,可

这本宝贝却出让不得。谁教抚司大人不随身带着,是好有趣的书呢!」

去年央土大滂,流民涌入东南两道,镇东将军府借口救灾,强要臬台司衙门筹措五万两

赈银。此事终靠横疏影帮了大忙,联络湖阴、湖阳的富贾一同出力,才使冲凤钧度过难关。

「冲凤钧听得苦笑,横疏影也不想太咄咄逼人,目光投向空着的首位,心想:「南宫损名

头忒大,使者却不是他。这慕容柔......究竟有什么盘算?」冲凤钧料其所想,只是淡淡说道:

「世子带岳老师四处参观,稍后便回。二总管不妨稍坐闲聊,暂等片刻。」

「岳老师?」横疏影秀眉微轩,忽然想起一人,惊诧之余,喃喃道:「莫非是鼎鼎大名的

『八荒刀铭』岳宸风?」

冲凤钧点了点头,笑容里却有一丝苦涩。横疏影错愕之余,几乎要摇头失笑,暗忖:「慕

容柔啊慕容柔,你做事如此不顾义理人情,真以为自己是东海第一人么?」见冲凤钧尽力掩

饰无奈,不由得同情起来。

放眼当今天下,有一刀一剑的传承与各派均不相同,剑日「鼎天钧」、刀日「赤乌角」。

鼎天钧剑的历代主人均享有「鼎天剑主」之名,继承同样的剑器、同样的头衔、同样的绝艺,

以及能号召南陵诸国游侠的崇高地位,被誉为南陵游侠之首。

而东海乌城山上的虎王祠岳家,历代家主亦都继承名刀赤乌角及「八荒刀铭」的封号,

以一套「虎籙七神绝」傲视东海;尤其当代家主岳宸风更是出类拔萃,在剑派林立的东海道

闯出大名,得与传承数百年的鼎天钧剑并称。人说「南陵剑首、东海绝刀」,所指即为此二绝。

冲凤钧初来东海时,以重金礼聘岳宸风入幕,倚之为武胆,恩遇极厚。

后来,镇东将军慕容柔听闻岳宸风英雄了得,约往一见,席间相谈甚欢,回头便对东海

臬台司衙门施压,要讨了此人去。可怜的抚司大人不堪其扰,忍痛割爱,岳宸风遂改投镇东

将军慕容柔的帐下。

横疏影见他立场尴尬,料想有南宫损在一旁,也休想探出什么口风,有一搭没一搭的闲

聊着。忽听檐外熙攘声动,大批人马涌至,当先进来的是世子独孤峰,随后一名身躯魁伟的

虯髯汉子跨进门槛,双手负后,气宇轩昂。

那人一身黑绒对襟箭衣,同色的厚绒黑抱肚,腰系犀角玉带,肩上覆着两片黑缎披膊,

足蹬皮靴、臂缠皮腕,身后黑披风猎猎飘扬,打扮既似微服出巡的高阶将领,又像是威震两

道的绿林大豪,说不出的威风凛凛。

耿照摒息凝望,不由得热血昂扬,忽生出「大丈夫当如是」的感慨。

「他......便是东海刀法第一人,「八荒刀铭」岳宸风!

岳宸风虎步而入,冲凤钧、南宫损双双起身,三人抱拳一揖,权作问候。

近看时,才发现他虽留有一部豪迈的浓密燕髭,但生得剑眉星目、神气疏朗,相貌颇为

英俊;衣着作武人打扮,髻上却裹了文士常见的披背包巾,束着小小金冠,横插一枚镶金绿

玉钗,文武兼备,煞是好看。

他身后跟着一名身长九尺余、通体黑如锅炭的胖大巨汉,厚唇塌鼻,形貌极是怪异。

巨汉斜背着一只巨大的乌漆刀匣,想也知道,盒中所贮必是威震东海的绝世名刀赤乌角。

从刀匣的尺寸推断,赤乌角刀虽不若万劫庞大,但亦属千钧巨刃,若由造诣深厚、势均力敌

的刀客持握,未必不能战胜万劫妖刀。

(若有岳宸风这样的顶尖高手相助......)

耿照心中燃起一线希望,彷佛在面对第三次妖刀之战的艰难路上,自己并不是那样的孤

独。

「我力量虽有不及,但天下间多有高手,集合众力,未必不能如琴魔前辈和唐十七前辈

他们一样,打倒妖刀,拯救苍生!」少年暗自握拳,忽然涌起一念,开始对眼前一切留上了

心。

横疏影从西首主位上起身,荠移莲步,嫋嫋娜娜一欠身,敛衽行礼:「妾身横疏影。见过

岳老师。」

岳宸风打进厅来,目光就不曾从她身上移开,听她自报姓名,不免错愕:「听说白日流影

城的横二总管是独孤天威的小妾出身,不想竟美貌如斯!」定了定神,抱拳道:「二总管好。

岳某冒昧前来,唐突之至,尚请见谅。」

众人分边坐定,耿照唤婢仆奉上茶点,便在横疏影身后侍立。

岳宸风偶一抬头,两人四目交会,见这少年目光灼灼、极是有神,不觉一凛;但蹙眉不

过是一瞬之间,旋即冲着耿照颔首微笑,态度潇洒可亲,不似南宫损那般冷硬自矜,半点不

通人情。

横疏影毕竟是姬妾的身分,能坐上西侧的首位,那还是看在独孤天威目无礼法、任性胡

为的份上;若在他处,断难如此。独孤峰贵为世子,是未来的一等昭信侯,便於三级金阶之

上、城主宝座一旁,特为他设置一座。

岳宸风饮下茶汤,将骨瓷盖杯搁回几上,清了清喉咙,朗声道:「二总管,岳某无官无职,

一介草莽,不擅官场文章。那些个拐弯抹角的话儿,咱们便省了罢。」

横疏影抿嘴一笑。「岳老师爽快!妾身也是这个意思。」

岳宸风点了点头。「岳某今日前来,是要与二总管说说三府竞锋大会之事。少时若有冒味,

还请二总管勿怪。」

三府竞锋大会每年均为三大铸号带来莫大利益,慕容柔抓紧东海道的钱粮资源,唯独这

一块分不到、吃不着;若说全不眼红,可真是天下奇闲了。过去十年问,横疏影时时防着他

出手抢食,拖到今日才来,也算是等得颇苦,一点也不意外。

「三府竞锋,乃是东海一年一度的盛会,天下英雄齐聚,好不热闹。抚司大人、剑塚的

萧老台丞,年年都与会指教,嘉惠我等良多;便是京城军器监、羽林军的大人们,也时常驾

临,朝野一家,各有斩获。」

她好整以暇地端起茶杯,勾着幼细白哲的兰花小指,以杯盖轻刮汤面,凝眸嫣然道:「今

年的竞锋盛会,又轮到我们流影城筹办啦!慕容将军乃是国之栋梁、天下名将,若能得他老

人家亲临指导,不仅是为盛会增辉,我家城主也当欢喜不已。这是天大的好事,何来冒味?」

岳宸风闲言微笑,摇了摇头。

「二总管误会了。我家将军之意,并不是想来参观三府竞锋。」他目光锐利,直视着对

面的娇小丽人,宛若下山猛虎。「敢问二总管:「过去十年来,白日流影城赢过几回竞锋大比,

承接过几次羽林精械的御制?」

横疏影不慌不忙,敛目微笑。

「一次也没有。敝城资龄尚浅,还有许多待琢磨的地方,是以上下一心,无不砥砺精进,

以求今年大放异彩,一举夺魁。岳老师是刀法的大行家,今年若有兴致,还请拨冗前来,多

多指点敝城工艺......」

岳宸风竖掌一立,打断了她的话。

「二总管,我算给你听好了:「过去三十年来,青锋照共夺得廿三次的竞锋魁首,双方平

手五次,赤炼堂只赢过两次。胜方得为羽林禁卫铸造城甲,以及用来赏赐众大臣的仪剑铠仗,

以国库缗帛购买,成本是工部军器监自制的数倍、乃至十数倍。京城贵族乐此不疲,竞逐求

藏,三十年来蔚为风尚。

「输家看似输了面子,却能承接北关、西山诸军的器械买卖,动辄以数万计。各军将领

们从国家拨下的经费中多所克扣,拿来买这些武器;如果不够,便在老百姓身上打主意,或

索性变卖国家配械,以筹措经费。输家纵使输了,里子却殷实得紧,一点也不含糊。」

横疏影淡淡一笑。

「妾身是女子,没从过军,不通武事。只是兵凶战危,谁都希望自己的刀剑快利一些、

盔甲牢靠一些,才能平安近家,与妻儿团聚。这是人情之常,也不奇怪。」

岳宸风笑道:「青锋照擅制各式软硬奇刃,花巧甚繁,是以年年得胜,一面自国库取财,

一面在王公贵族之间炒作,大发利市;赤炼堂善於大量制造,又掌握邓江漕运,利於输出,

因此年年都输,来做各地驻军的生意。我家将军说了,这叫『窃食国禀,交相蟊贼。』天下

之恶,莫过於此。

「这其中,白日流影城最是无辜,既分不到好处,何苦为人作嫁?我家将军最是急公好

义,不忍见贵城为人唆摆,特别上了一道奏折,得皇上许可,改变今年三府竞锋的规则,避

免这种交相蟊贼的弊端再次发生,故遣我来,说与二总管知晓。」

横疏影料不到慕容柔竟使出告御状的杀招,猝不及防,暗暗叫苦。雪白的俏脸上没敢泄

漏半分心思,唯恐再失先着,打点精神,沉着应对。

「慕容将军言重啦。却不知这新的竞锋规则,却是怎生比法?」

「首先,竞锋之会须由一公正的门派筹办,以杜绝营私舞弊。」岳宸风道。「今年的三府

竞锋,我家将军特别商请『天眼明鉴』南宫损南宫先生出面,于沉沙谷折戟台举行。以秋水

亭声名,相信三家均无后顾之忧,直可放手一搏,亦足以杜悠悠之众口。两尽其妙,岂不美

哉?」

南宫损铁面如霜,双掌交迭,拄着三尺仪剑,只微微点了点头。

横疏影心底一凉:「这斧底抽薪之计好狠!南宫损是你找的人,要如何摆弄,还不是照你

的意思?打着『天眼明鉴』的明招大旗,却来坑杀我们。」面上却是拍手欢叫,咯咯娇笑道:

「能得『兵圣』出面,自是一桩美事。如此甚好。」

岳宸风又道:「既是赌技竞锋,自不能套招混赖,私下干那利益分配的勾当。无奈三府竞

锋为青、赤两家把持日久,白日流影城又势单力孤,独木难撑大局。为解此弊,须引入新血,

才能杜绝交相蟊贼的恶习......」抬起头来,目光一紧:「因此,今年镇东将军府将亲与大比,

是为『四府竞锋』!」

横疏影俏脸微变,咬着如软熟樱桃般的丰润唇珠,一句话也没说。

独坐在金阶上的独孤峰终於听出不对,身子前倾,皱眉道:「岳老师的意思,是镇东将军

府也要跳下来比一比,同我们争抢魁首的采头和位子?」

岳宸风朗声大笑,连连挥手:「世子言重了。我家将军的意思,是想让竞锋之会更公平,

也更活泼昂扬,一扫多年来的沉沉暮气,带来全新的气象。」

乌城山虎王祠的「八荒刀铭」威震东海,独孤峰素仰其名,一意结交,自岳宸风入城以

来,便带着他四处参观、请教刀法精奥等,表现得格外热络。但竞锋大会关系流影城的生计,

岂能任人插手?

他面色一沉,霍然起身,抬脚踏上莲墩,按膝俯视阶下。

「岳老师,打铁铸剑非是过家家,莫说青锋照、赤炼堂,便是白日流影城,也足足下了

三十年的苦功,才有今日的规模。我且说句不中听的:「镇东将军府纵有名剑宝器,未必三家

敌手;慕容柔既要下场比拼,可有输的打算?」

这话大大不敬,横疏影来不及拦阻,不禁蹙眉,冲凤钧更是面色丕变。南宫损低垂灰眉,

双手拄剑,似是低低「哼」了一声,严霜似的嶙瘦面上无甚表情,看不出是褒是贬。

谁知岳宸风并不生气,抚掌大笑。

「世子这话,真是痛快!大凡比试,有赢有输,哪有只许胜、不许败的道理?镇东将军

府既然参赛,自当奋力一搏,败了也没有怨言。特别请兵圣南宫先生为证,便是为了『公平』

二字,世子毋须多心。」

冲凤钧也为双方缓颊,道:「有南宫先生为公证,自然是如悬明镜了。」

南宫损冷道:「制水亭问,无有贵贱。世子若然见疑,亦可自携公证。」

独孤峰言为之塞,明知此事对流影城绝无好处,一时却不知如何辩驳,握着狮爪形状的

黄花梨扶手坐下,俊脸微青,面色半晌难复。厅中顿时陷入一片死寂,气氛尴尬;岳宸风似

早有准备,面带微笑,从容端起茶杯啜饮。

「妾身有一事,想请教岳老师。」横疏影忽然开口。「按照过往惯例,竞锋大会的比法儿,

通常由三家各出一口兵器,请通刀识剑的江湖名家品评优劣,然后再试钝锐、刚柔、曲直、

松韧、阴阳五行等,从中推出锋会魁首。岳老师是东海首屈一指的刀法大家,今年的比试,

不知是否有幸能请到岳老师评点,更增大会光彩?」

「我家将军说了,战阵之上,兵器比刚、比狠、比霸气,优胜劣败,毫无转圆。过往的

比法乃是文斗,试不出这些。」岳宸风笑道:「今年咱们且变个法儿,也才算有了新气象。」

「愿闻其详。」

岳宸风举起右手,伸出四根指头。

「四把兵刃,四个人。」他似笑非笑,傲然昂首,虎目之中微绽精芒:「四人持兵。在折

戟台上一决高下;兵器毁去自然是败,若持兵之人不幸身亡,也算失败。胜者为王,才叫做

武斗!」

(果然如此!)

青锋照、赤炼堂的基业都逾百年,白日流影城三十年来努力精进,工夫亦不容小观,镇

东将军府未有根柢,如何能在兵器铸造上胜过三家?慕容柔定下这等规矩,分明是想以武功

取胜。

岳宸风号称「东海第一刀」,所用的赤乌角刀又是稀世宝器,三家纵使在兵器上不居劣势,

眼下又去哪里找一名能胜过「八荒刀铭」的持兵代表?

「卑鄙!」

横疏影暗咬银牙,粉面上虽挂甜笑,却气得身子微颤。

岳宸风怡然自得,从容道:「将军也不欲多占便宜,决定将竞锋大会的时日推冲二月,贵

城好生准备,尽情发挥。今年六月初三,在沉沙谷折戟台,镇东将军府恭候大驾。二总管,

我家将军之言,岳某人都带到啦,叨扰甚久,就此别过。」说完便要起身。南宫损、冲凤钧

也跟着站了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