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8章(1 / 2)

妖刀记 默默猴 10086 字 1个月前

《妖刀记》卷卅四 谁主七玄

◎书目

第百六六折 诳世弥弥,天涯莫问

第百六七折 鬼蜮之丧,中道王存

第百六八折 师出有名,暗夜惊心

第百六九折 碎骨金轮,徒自缄忆

第百七十折 彼梦如是,说时曾经

◎简介

弃儿岭万安邨内一场鏖战,为鬼气森森的七玄大会揭开序幕!鬼先生展开「血祭

」的目的,究竟为何?深夜离家的少女、擅作主张的部下、为义反目的手足……一切

看似失控,最终又是何人算计?

无星之夜,鬼蜮祟隐,无央寺的初心会后,角力才正要开始。三条路线、四组人

马,鬼先生开出於己不利的条件,为何他的笑意却令人如此惊心?

第百六六折 诳世弥弥,天涯莫问

那枪杆通体黝黑精亮,粗如杯口,与匹练似的沉水古刃相交,竟是流光化散、

刀刃偏转,陈三五惊觉有异,已来不及双手握刀。

他膂力虽强,然古刃的珊瑚金握柄非比寻常,单臂舞动毕竟不能悉数发挥,

奋力挡开三枪,第四下力有未逮,被长近两尺、厚脊阔剑般的枪刃带到左臂,咬

牙退了一步,重新摆开接敌的架势。

——高手!

应敌时全副心神放在交锋之上,此际定睛一瞧,赫见持枪者是云总镖头,陈

三五吓得不轻。没听说云总镖头使枪,况且,这杆枪哪儿来的?观其成色光泽,

加上沉水古刃削之不断,怎么想也只能是掺了玄铁一类——

那枪丈二长短,扣掉枪头,铁杆便有一丈,要浮现这独特的乌沉钝光,得掺

多少玄铁!份量之沉,怕要两名壮汉才能抬着走,云接峰掖枪狂奔,内息体力的

负担重极,况持以应敌,两相竞快?

陈三五嘴角微勾,浮露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。这下公平啦,看谁撑得久,谁

就能赢!

他一向擅长简单之事,越简单做得越好,打定主意更不犹豫,笑道:「云总

镖头,我来啦!」荡开一片水光,映着粼波的沉水古刃悍然挥出,大步飞跨,左

抡右扫,正面劈云接峰一刀,下一记忽至身侧,横击枪杆,全不留力,打得满场

飞绕,竟无一霎稍停!

云接峰双手持枪,腰马一沉,不仅下盘稳若磐石,连反击都控制在身前这一

大片扇型领域,无论陈三五左来右回如何变位,始终攻不进他肘胁之后,巨刃长

枪轰击间,速度快得分光化影,若非激荡的劲风掀尘走沙,打得地面坑裂、片石

旋飞,宛若两名数丈高的金甲巨灵神挥拳斗殴一般,闭上眼还以为是快刀快剑连

绵相竞,金铁交鸣密如连珠,听得人连喘息的余裕也无。

陈三五一轮抢进,未能突破枪围,反而越发摸不清对方招式路数。

大凡枪法,不外乎点紮挑拦、闪赚提颠,「闪赚」者,乃利用枪头方向之易,

造成虚、实变化;「提颠」则是以身法步法,大动作地避免对方顺枪杆深入,所

谓「见肉贴杆」也,同时幅度变大亦可提升威力,攻守两利。

然而,云总镖头的枪势大开大阖,似乎全在面上移动,专打横面,宛若一片,

说是枪法,更像挥舞大旗,若在这丈余长杆挂上一幅旗旆,威力恐怕不仅於此。

陈三五挥舞古刃,连劈带扫,都被长杆挥开,劲力所及,身子被挑飞尺许,

落地微一踉跄,惊觉体力消耗过钜,正欲抽退,不及佯攻掩护,云接峰「唰!」

一声枪尖标出,紮中他的左肩!

陈三五在枪尖入肉的瞬间身子一斜,沉水古刃靠上铁杆,忍着枪刃撕开臂上

肌肉、几能见骨的剧烈痛楚,「唰——」地抆着火花向前疾奔,速度快绝,眨眼

冲入一丈之内,碧波荡漾的沉水刃尖逼近云接峰的持枪之手,「噗!」破风声至,

云接峰手背绽开一抹极细极长的血线,再不弃枪,转瞬便是五指飞离的下场。

所以云总镖头毫不犹豫地舍了他的兵器。

云接峰双手一放,趁枪未坠地,肩靠掌出,铁杆如杠杆般拉开弹回,将陈三

五连人带刀猛然弹飞!此着并非全无风险,他出掌的刹那间,刀已至左肩,刃尖

入肉半寸,陈三五闷声弹开之际刃尖一抹,带得云接峰肩衫血出,酾空如虹。

他咬牙单膝跪地,轻舒猿臂,一把拽住了枪尾。蓦地脑后劲风抽落,云接峰

着地避开,起身赫见原本立足处轰出一条水沟深浅的骇人印迹,诸凤琦咧着血口,

挥动那条长达丈半、宛若银龙般的巨型钢鞭,狞笑道:

「云总镖头!上回咱们拳脚没分出胜负,今儿就来比比兵刃罢!」

从万安邨回来的青玄豪士不仅取了步弩,也带回凤爷的兵刃,只是谁也没料

到他会对云总镖头出手。云接峰狼狈避过,趁诸凤琦长鞭卷向陈三五,足尖一勾,

将枪杆掖於右胁;诸凤琦没等他调整握持,又一鞭抽来。云接峰避之不及,不能

再舍兵器,单臂一格,踉跄后退,嘴角汩出朱红。

他左肩受伤不轻,伤口离臂筋不过分许,差一点便废了条臂膀,已使不动双

手大枪。但诸凤琦的丈半银龙钢鞭势头太恶,非空手所能敌,只得半掖半握着枪

杆中后段,用身体的力量挥开鞭击,脑中忽响起孟庭殊清脆动听的低语。

——他一有机会便要杀你。

是么?可我一点也不怕死。我已苟活太久,太对不起天地神明。死才是解脱。

诸凤琦虽只单臂,但陈云二人双双负伤,被攻了个措手不及,均未得喘息的

余裕,被他左右抽击,只能以最糟的状况应战,看来便像一力压倒两人似的。诸

凤琦极是享受这种以力服人的感觉,抽击之间狂笑不止:

「再来呀!再来呀!你们不是挺行的么?怎地如此不堪一击!」巨龙银鞭狂

抽片刻,云接峰右腿后移、脚跟踩稳,将枪末往身后地面一拄,便欲坐倒,借此

修正持枪的姿势——然而此举极险,若是枪身被钢鞭击实了,云接峰形同贴着大

枪被硬击一鞭,便未被打得口吐鲜血,定也留下极重的内伤,形同舍身。

果然诸凤琦看穿他的意图,眉飞色舞,拖鞭一旋,拦腰抽向云接峰,他若不

舍枪仆卧,这鞭便要抽在他肩颈之间。

云接峰早已料到,面无表情,铁了心拄地一坐,转过伤肩欲迎敌袭。蓦地一

抹碧波横里挑来,被钢鞭压弯的刀刃宛若担杆,陈三五咬着满口血温,奋力将鞭

节挑回,单膝跪倒变换守势,扬声道:

「总镖头太不爱惜性命啦。不见这厮要败了么?」

诸凤琦面色丕变,怒喝道:「无名之辈,胡说什么!」抖鞭一抽,欲将陈三

五拦腰击出,赫见沉水古刃一翻,准确挑断连接鞭节的钢环,轻轻巧巧卸下鞭头!

陈三五持刀起身,追着钢鞭一抖刃尖,手腕偏转间,又顺势卸掉第二节。

诸凤琦回鞭自保,送掉第三节鞭条之际,乘势飘退,气急败坏道:「这怎么

可能!你等明明……明明……」一口真气转不过来,以伤掌轻按胸膛,面容竟有

些白惨。

「很简单啊凤爷——你累了。」陈三五笑道:

「你难道没看出来,咱们三人之中,就属凤爷的内功膂力最弱啦,一抽两,

太吃力啊!」言笑间挺刀飞步,窜入钢鞭的防御圈内,波光急颤,七八尺长的巨

刃使如软剑缅刀一般,一口气卸掉剩余的十枚铁环,见诸凤琦手中只剩光秃秃的

鞭柄,背心飙风忽至,脚跟一立,平平滑开丈余,回刀荡开笔直的枪势,笑道:

「云总镖头!你莫急——」语声顿止,咬牙闷哼,倏地松开古刃,一掌劈得

诸凤琦踉跄后退,自陈三五背门拔出的鞭柄上冒出一截三寸来长的尖锥,鲜血淋

漓。

陈三五舍刀、摔掌、跃前三个动作一气嗬成,锥尖入体寸余即被挣开,未能

穿心破膛。他奔出两步便即倒地,眼冒金星,诸凤琦却已大步行来,袖中垂落一

鞭,照定陈三五脑门击落!

千钧一发之际,红缨大枪破空掷来,诸凤琦身子一侧,枪刃并着铁杆抆过胸

前衣襟;便只这么一阻,云接峰已赶上前来,右手抓住陈三五衣领迳往后拖。

诸凤琦面露邪笑,袖中鞭二度抽落,手无寸铁的云总镖头劲贯左臂,整条臂

膀顿时坚硬如铁,横抬一架,硬受了这一抽;细细的钢鞭连转几匝,刮破臂韝袖

管,勒出殷红血痕。

云接峰足下不停,运劲一夺,「啪!」硬生生将连接鞭节的细小铁环扯断,

将陈三五拖出一丈开外,突然踉跄倒地,白惨的唇面上透出骇人青气,隐隐冒着

细小乌斑,缠绕残鞭的左臂伤处渗出黑血,无比腥臭。

诸凤琦扔掉只剩半截的蠍尾毒鞭,反足勾起地上的沉水古刃,拖着走向倒地

的两人,越走越快,笑容、动作越发张扬,双手倒持锋锐无匹的长刀,想像适才

陈三五劈得一地「人片」的模样,对二人狞笑道:

「江湖争霸,唯有强者才能笑到最后!你们两个窝囊废就一起死吧!」震脚

一踏,便要扭腰挥出。

忽见陈三五起身,高举右掌,由上而下劈落,正想开声取笑,蓦听「啪!」

一声迸响,彷佛劲风被压缩已极,还没细想是什么,忽觉一物贯体,明明啥都没

见,全身气血剧晃、似被压挤撕裂的异感却清晰分明,就像——

诸凤琦的思绪就停在这里。

从额顶发际开始,一道宽约一寸、深逾三分的凹陷纵贯整张面孔,如标出中

心线般,笔直没入襟里。他的眉心、鼻梁、人中,缺了一边犬齿的牙列,乃至喉

际的凸核,俱都凹陷下去,像是被方钝的铁铡铡过。

他的背面就没这么好看了。

同样是笔直的一条,却是以爆开的头发、脑勺与颈椎脊骨形成的血线,彷佛

有块平直的板子挤出身躯,才能留下一道血肉模糊的空槽。

陈三五用尽余力,直挺挺倒下,却见不远处胡大爷勉力撑起,一趴一跛地尽

力爬来,不及察看陈三五,赶紧抱起云接峰,捏开他的嘴巴,塞入一枚黄豆大小

的乌赤药丸,运劲一顺喉管,助他咽下。

云接峰「啊」的一声全身抽搐,彷佛突然活过来,从僵冷的死屍,又变成剩

半条命的濒死之人,双目圆瞠、身子发颤,不住自喉间发出嘶哑骇人的喀喀声响,

颈侧、太阳穴等浮出蚯蚓般的青筋,似乎被留置在剧毒爆发的瞬间,一遍又一遍

地重历着极度的苦痛。

「胡……胡大爷,」陈三五看不下去了,喘着粗气道:「你……你给他个痛

快罢。云……云总镖头人不是很坏……他……他是为了救我,才……才中的毒。

你折腾够了,发发……好心给他一刀,喂人吃断肠药这么狠毒,我怕……我怕你

损阴德啊。」

「有这种药我他妈喂你一罐!」

老胡恶狠狠瞪他,一脚踢翻了踩住屁股,封他背心几处大穴止血,撕开衣摆

塞垫裹创,以免生生流死了他。

「西山道无回谷,医毒双绝的隐世岐宗「天涯莫问」,听过没有?谷内有种

万灵药,就叫「天涯莫问」,号称世间诸毒、尽皆可解——当然是吹的。谷里的

人告诉我,世上的毒有六七成,只要服下此丹,拖到毒药药力失效,便可保住性

命。

「这药的道理简单得很:一边拖住不让你死,一边加快毒性发散,当然什么

都能解,可不是真正的万灵药,有灵也有不灵的。能有对症的解药吃,我绝不考

虑吃这个。」

他转过头去,迳对剧烈痉挛、呃呃作声的云接峰道:「云总镖头,我知你听

得见。这药能解蠍毒,可你得撑住才行。捱过这苦,你的命就捡回来啦,千万不

要放弃。」

陈三五当然听过「天涯莫问」。行走江湖之人,谁都想带一枚这传说中万毒

必解的灵丹,遇得有事,一枚便是一条性命。「胡爷,你怎么会有这种好东西?」

「朋……朋友送的。你那是什么眼神?我像是随便说谎骗你的那种人吗?」

「先承认你就是你朋友……啊啊啊啊!疼啊——!我……我那儿有伤……」

「没伤我压你干什么?挠痒痒么?」老胡笑咪咪。

「这「天涯莫问」人家给我一瓶,这些年救人的、自吃的,七除八扣,也就

剩三枚啦。这玩意儿解旁人的毒六七成,你猜解自家蠍毒有几成?我听诸凤琦那

白痴显摆时,憋笑憋得肠子都成麻花辫了。」

先前胡彦之捂口呕黑血,其实正悄悄吞服「天涯莫问」,旋即吐气调息,推

动药效,才未死於诸凤琦暗算。他自服一枚,又喂了云接峰一枚,这瓶原本不知

有几枚、号称起死回生逢毒必解的万灵药「天涯莫问」,如今便只剩一枚了。

是了,陈三五,你方才劈死诸凤琦的那手帅得很哪。」这回老胡的佩服之色

可不是装的,斜乜向陈三五的目光充满「哼哼,你也挺不简单嘛」的暧昧不明,

伸指在他身上戳来戳去:

「叫什么名目来着?」

「是……哎唷……是《三元刀谱》中的天元刀。」陈三五动弹不得,躲不了

也挡不住,被戳得又痒又疼,呲哇乱叫。「我师父也没练成,龙妻观两百年来,

说就成了我一个,我师叔说我可以用「地水天刀」这个尊号……可我也没闯出点

什么,还坐牢刺印,给他们丢脸。」

以胡彦之见闻广博,真没听过郸州龙妻观这门派。然而《三元刀谱》中,光

是地元刀劲便已刚猛非凡,刀法更是精妙,陈三五以一敌多,犹能谈笑四顾;有

此技艺却名不见经传,无论门派或人物,也只能说是奇事一件。

若说地元刀乃上乘刀法,那么驾驭沉水古刃的水元刀,便是足堪问鼎一流高

手的奇技。换作自己,一旦对上那柄既轻又重、既柔又刚的怪异巨刃,也决计讨

不了好,更别提天元刀的隔空刀劲,一丈之内透体而出,实刃竟不能阻,直是骇

人听闻的武技。

「其实天元刀我也还没练透。」

陈三五打了个大大的嗬欠,突然又恢复了原本的惺忪睡眼,语声咕哝,越说

越低。「使不出倒好,使完莫名累人,昏昏欲睡,一睡……便要睡上几天,师叔

说演武不妨,打……打架千……千万别用……」头一歪不说话了,片刻响起断续

轻鼾,真的呼呼大睡起来。

「放心罢,剩下的就交给我……你作死啊!」

胡大爷气得裤底都快烧穿了,揪他衣领,照面就是两耳光,陈三五脸肿得猪

头也似,咂咂嘴呼出一个口水泡泡,当真是叫也叫不醒。附近还有没逃远的青、

玄二带,见此间没了动静,纷纷回头,十数人零零散散地从四面八方来,平日胡

彦之自是不惧,眼下却连站立都费气力。

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。

越浦方向的地平线彼端忽起尘沙,大队驰来,马上骑士全是金环谷的服色,

乃是鬼先生安排的另一支援军——胡彦之这才想到,诸凤琦乃是私自行动,云接

峰恐怕才是前来捕捉自己的主力,而非诸凤琦之援军;还备有一支增援云总镖头、

以防不时之需的新血,似也合情合理。

云接峰所中毒性剧烈,虽服下「天涯莫问」,兀自痉挛抽搐,难以开口。新

来的这批援军下马散开,听了现场生还的青玄二带七嘴八舌报告,又将胡彦之团

团包围。

老胡不由得苦笑:「我都快被围出心得来啦。无奈绝招出尽,虎落平阳,竟

栽在这些跳梁小丑之手。」却没打算束手就缚。

鬼先生为擒住他,不惜对无辜的万安邨出手,连他一向看重、相依为命的策

影也要以飞云步弩除之,陈三五若然落入兄长之手,有死无生不说,只怕还要受

尽苦头。

陈三五拼着陷入昏睡的重大缺陷,也要拼尽余力使出天元刀,所恃无它,不

过就是相信自己而已,万万不能辜负。

胡彦之觑准时机,抢过一把飞云步弩射倒几人,扛着陈三五挥剑步战,一力

突围。

这是一场毫无悬念、令人心灰的战斗。

敌众我寡、身披裂创,更别提负着一名昏迷不醒的汉子,胡彦之夺马的企图

一眼即被看穿,被弩箭偷袭所造成的混乱,仅持续不到半盏茶的工夫,扛在肩上

的陈三五不慎遗落在某处蜂拥而上的战团间,手里的长剑也已断折。

胡彦之视线模糊,在周身层叠的人影中挥舞拳头,却渐渐无法触及目标;四

周包围的人东推他一下、西绊他一跤,哄闹不止,却持续着戏耍精疲力竭的猎物

的游戏——

老胡倒地时,被一杆结实的木棍殴击背门,新创迸血,痛得他眼冒金星。他

此生几乎不曾绝望过,然而此际绝望却攫取了他……直到那声震天虎啸响彻荒野。

浓烈的兽臭随风刮入,金环谷众人哀嚎不断,四散奔逃。老胡勉力撑起了上

半身,眼前映入一双红艳艳的精致绣花鞋,沾着些许新泥的鞋帮子浑圆可喜,裸

出绣鞋的脚背白皙晶莹,肌肤如玉。

他还没想起在哪儿见过这么一双完美诱人的雪足,绣鞋的主人已拢裙蹲下,

盈盈笑道:「胡大爷,对不住,我们来晚啦。都怪我口才不好,花了忒多时间,

仍未说服两位师父莫同我来冒险。」

老胡认出她的声音,不觉微笑,终於安心闭上眼睛。「耿夫人,看在你来得

这么及时的份上,我就不同你计较啦。那边有个穿赭衣系青带、一脸欠揍相的鸡

窝头昏迷不醒的,是我……咳咳……算是兄弟啦。麻烦你照拂他。」

符赤锦噗哧一笑,眼波盈盈,抿嘴笑道:「听起来不像啊。他欠你多少钱?」

忽听一把柔润动听、偏又娴静如冰的嗓音道:「你快去找,我来照看他。」

符赤锦笑道:「便宜你了,胡大爷。别欺侮我小师父啊。」香风飘动,片刻便去

得远了。

老胡被翻了过来,除去腰带、敞开内外衣衫,一只柔腻的小手按了按他背门

红肿发烫、兀自渗血的刀创,刺痒、微疼,却没教他觉得痛苦不适;动作称不上

温柔体贴,有的只是认真确实,凉滑腻润的指触抚过他微微发烫的身体,倾倒酒

液清洗伤口、仔细按压拭干,涂上清凉镇痛的金创药膏,再撕下内裳裙摆替他裹

起伤口。

他依稀嗅得她肌肤的香泽,还有裙布上淡细的体温——他一直以为她全身上

下该是微凉的,像是某种玉,这才想起那时将她横抱在怀中时,那臂间香香的温

热。

「你再动着鼻子,看来便像是条狗。」紫灵眼淡淡说道。

「还不算很像。」老胡一本正经道:「除非耳朵长头顶。」

忽闻「哧」的一声,胡彦之赶紧睁眼,见她抿着淡樱色的嘴唇,扼腕道:「

不带这样的啊,下回要笑你得先说……要不再笑一下,刚才没看到啊!」紫灵眼

哪里理他?匀净的瓜子脸蛋上波纹不惊,垂覆右眼的一绺长发乌润如缎,因粉颈

低垂之故,似抵鼓胀胀的襟口,从仰躺着的角度老胡看不见发末,只映得满眼浑

圆饱满的乳廓。

紫灵眼取出一卷宽约寸许的素净棉布,继续替他处理身上的零星外伤。老胡

颇感兴趣,故意问她:「有裁好的裹布可用,干嘛撕裙子?」紫灵眼没听出话里

的轻薄意味,一边处理创口,边留心周遭情况,随口道:「……这也是裙子。」

直到包紮好臂上之伤,才吁了口气,在转向下一处伤口前,想起要把话说完才行

「本要做裙子的。宝宝锦儿说可能要给你裹伤,匆匆裁了,耽搁了点时间。」

胡彦之见这棉布每条长不过两尺,果然是从衣版的布材中剪下的,笑道:「

这把剪刀挺利的。」他本是没话找话,过往见漂亮女子,上前搭讪总这样开场,

越是毫无道理、天外飞来一笔,越容易吸引对方的注意。

但凡对自身品貌、家世稍有信心的,无不是周遭人掌心里的明珠,从小到大

听过的借故攀谈,不知凡几,不管说得什么,多半白眼一翻,掉头便走。老胡擅

以奇兵突入,先引得佳人注目,其后备有十七八套说帖,惹其恼怒者有之、挑起

好胜心者有之,花样百变,足以应付各式美女心性。

不料紫灵眼叹了口气,道:「磨过头啦,不好使。没剩几分刃口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