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5章(2 / 2)

妖刀记 默默猴 5903 字 1个月前

符赤锦笑吟吟的,一指身后望台。「捣蛋鬼找出来啦。不用怕,现下他可没

了辄,搞不出花样来。」见白额煞手里横抱着一具娇小身躯,却不是玉斛珠是谁?

原来适才媚儿与恶佛极招相对,迸出强烈的无形气震,符赤锦突然苏醒,身

子恢复原状,显是超诣眞功失了效用。

她自薛百滕怀中挣起,见身畔小师父仍昏迷不醒,自非翠明端改变了操纵的

对象,遥见玉斛珠不知何时离开方塔,沿场边悄悄移至望台下,距方才混战处颇

近;白额煞则蹑足来到她头顶的围栏边,冷不防一攫,拎小鸡般将她抓了上来,

一把打晕,小偷儿似的抱着少女溜回来。

从那一刻起,她便重得自由。

个中的因由,符赤锦无法确切解释,依她的推测,与白额煞观察的结果不谋

而合,或能说明鬼先生交换人质的手法。

大凡心识控制之术,皆有一天敌,便是「难以及远」。故符赤锦等想尽办法,

也要见小师父一面,盖因小师父附近,必有操纵者翠明端的踪影,施术时不能被

外力干扰,异常脆弱;只消能打倒她,又或终止施术,小师父便能重获自由。

当紫灵眼走入祭殿,符赤锦拚了命想找出翠明端的隐匿处,然而却不可得,

轮到自己走上方塔,甚至被超诣眞功所制,反成人质;其中关键,便在「如意女」

三字。

如意女与翠明端有连结,明端能操控她们的身子,感应其所在,有无可能透

过这些个与她心灵相通的女子,将心识加倍延伸,以克服「难以及远」的难题?

如钓线连着鱼钩,又在鱼钩上连接另I条带钩的钓线……以此类推,拖钓的范围,

便远胜过一根钓竿所能及。

这样一想,谜团就突然迎刃而解。

玉斛珠是最好的如意女,须紧跟目标,那么其他的鱼钩和钓线呢?

符赤锦猜想:天罗香那厢,被无形气震震晕的侍女们,其中必混入了金环谷

出身的如意女,或本就潜伏在冷炉谷内,或於鬼先生压服后,才命蜓狩云着手安

排。天罗香搞来忒多抬刀棺的「八部教使」,并非搞什么排场,而是为了掩护超

诣眞功的及远之法,才有「藏叶於林」的布置。

符赤锦对超诣眞功颇有了解,寥寥几眼,便将前因后果串起。

那白额煞无此了解,纯靠观察,判断玉斛珠的亦步亦趋必有蹊跷,趁所有人

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鬼王恶佛之鏖斗时,神不知鬼不觉地挟持了玉斛珠。就算鬼先

生发觉了,总不好开口替天罗香讨一名侍女;押宝出手,果然解得此局。

符赤锦见媚儿形容狼狈,想她为了自己独当恶佛,莫说两人没甚交情,便是

手足亲人,也未必能做得到,胸中血热,嘴上却不肯饶,笑道:「先说好啊,我

最看不惯男欺……我是说大欺小,看到就拳头痒,可不是帮你啊。」

媚儿「哼」的一声,满脸狠笑:「你是忘了带红衣,想吐血染红罢?碎骨金

轮里有招很方便的,一把砸得稀巴烂,保证从头到尾一样红,上街都不丢人哪。」

符赤锦噗哧一声,恶狠狠地瞪她一眼,一本正经道:「是么?一会儿让聂冥途试

试,反正他又不会死。」

聂冥途正欲还口,冷不防一块墙碎从天而降,正中脑门,狼首哼都没哼一声,

断垣间窜起大股浓烟,宛若失火;围栏上,白额煞放落手上两枚西瓜大小的砖石,

冲双姝一竖大拇指,压低笠沿,又蹑手蹑脚回到原处。

媚儿犹豫片刻,才对她道:「有件事我很不想你知道,但想想还是觉得该告

诉你。若有人胆敢这般瞒我,我会教他求生不得,求死不能。」低声在她耳畔说

了几句。符赤锦美阵圆瞠,以手掩口,泪水一霎间盈满眼眶,娇腴的身子一晃,

簌簌颤抖,这回反是媚儿搀住了她。

见她这般模样,媚儿忽觉庆幸,自己终是同她说了小和尙的事。不瞒她似乎

也很好。「有点出息!」她这话倒是说得半点不心虚,明明在弃儿岭上哭得可惨

了。「别让人瞧见你哭。」

「……你听见时没哭才有鬼了。」说得跟亲眼瞧见一样!媚儿对大奶妖妇又

多几分忌惮,可能还杂有一丁点佩服。没准她将来也是老妖……算了,还是别说。

们不知怎么搞的都听得见。

鬼先生冷眼瞧着,当是一段别开生面的小插曲。

幽凝刀魄已得,游屍门老的老、小的小,翻来覆去也只能数出三个半,一把

捏死就算,没甚可惜。尽管阴宿冥的内外修为突飞猛进,在这一两个月间似有什

么奇遇,毕竟同恶佛相差太远,添上个不以武功见长的「血牵机」,不过多葬一

具艳屍罢了。

漱玉节拾了食尘刀,走下阶台,见薛百媵拦路,淡然道:「老神君,我俩的

恩怨,一定要在此时此地了结么?」薛百媵沉痛摇头,叹道:「看来你始终不明

白,此事自头至尾,皆与恩怨无关。」

情况又回到了最初的模样^ 除了恶佛的介入,令结果更无悬念之外。

漱、薛尙有一斗,阴宿冥纵与符赤锦连手,仍非恶佛之敌。

「那么……再加上我如何?」

清朗的语声吸引了众人的注目。媚儿与宝宝一起转头,赫见一抹猩红篷影飘

然落地,长腿交错,婀娜健美的体态既充满力量,又美得令人失神;英风与柔媚

在她身上,结合得天衣无缝,增一分太多、减一分则太薄,只能以「完美」一一

字形容。

在余人眼中,「玉面蠨祖」雪艳青适足以与恶佛一较高下,这极可能是今夜

此地,能有的对战组合里,最最华丽灿烂的一对,当能传下名留青史的一战;然

而在并肩御敌的双姝心目中,倘若可以,她们更想呼唤她的眞名,彷佛如此便能

得到力量。

她有个伟大的父亲,拱卫北疆,力抗异族。

为保全耿照,她独力与鬼先生周旋至今,未曾放弃。

——染红霞。

「万里枫江」染红霞!

◎  ◎  ◎

在她跃下望台之前,姥姥伸手按住她的香肩,以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,向

她提出警告。

「你明白『其出不意』是什么意思么?」

老妇人并未显现怒容,语声平静,彷佛事不关己。「机会只有一次。你要为

了那游屍门的女子,选在这个时候发难?」

染红霞与她相处不过数日,不知怎的,却对这位总是雍容娴雅、说话慢条斯

理的「姥姥」无有恶感。「代天刑典」蛾狩云在邪派中威名赫赫,总觉该是更精

明犀利、雷厉风行的人物,姥姥予她的各种印象里唯一与此相合的,大概也只有

刁钻难测的强横武功了。

即使情况紧迫,染红霞仍未鲁莽甩脱华服老妇的阻拦,径回过头去,平静而

坚定地望进她的眼眸。「符姑娘是我的朋友,鬼王与我亦有结盟抗敌之约,我不

能眼睁睁看她们,折在恶佛手里。」似觉抱歉,微一颔首,轻声道:

「对……对不住了,要让您独自——」

纸狩云笑起来。「我一生都在做不让自己后悔的决定,这一点,你倒是比我

那些个徒子徒孙更要心铁。有朝一日,水月停轩若容不下你,记得来冷炉谷找我。」

递给她一柄长剑。染红霞认出是在北山石窟演武时蛆狩云所持,虽无花俏装饰,

剑质却颇不俗;她11人每回出入石窟,必有黒蜘蛛的人严密捜身,蛾狩云不知

用了什么法子挟带至此,自是以为保命却敌的手段,此际却交了给她。

染红霞心下感激,但空手实无与恶佛一战的把握,於是爽快收下,一扶围栏

翻过身去,径至场中加入战局。

强援既至,符、阴二姝不由得精神大振,三人散成了个「品」字,以生力军

染红霞为镞尖,符赤锦刚从超诣眞功的束缚中挣脱出来,气力犹未全复,而媚儿

与恶佛硬撼一掌,已然受了内伤,均难再当恶佛一击。

方塔之上,鬼先生眼见变故陡生,虽以恶佛武力之强,再加个染红霞也不致

翻了盘去,结果终归是一样,但毕竟迭出状况,与原本的计划渐行渐远,气不打

一处来,峻声冷道:「雪门主,你这是要表态么?你天罗香上上下下忒多口人,

如此基业,可不能朝令夕改,说变就变。要有个什么万一,只怕后悔莫及。」裹

胁之意十分露骨。

薛百膳听他说得云遮雾罩,不着边际到了这等程度,其中满满都是显而易见

的阴谋气息,心中暗忖:「看来,竟连天罗香也为狐异门所制,难怪这厮忒也大

方,专提於己不利的条件。以『玉面蠕祖』之能,却又如何能够?必是使了什么

卑鄙的手段。」料想以漱玉节之精明,不可能听不出蹊跷,眯眼乜着长剑指地、

摆出与尊长过招之架势的乌纱丽人,冷哼道:

「宗主,连天罗香也着了道儿,帝窟五岛未必便强过了这帮毒蜘蛛,你仍执

迷不悟么?」漱玉节淡淡一笑:「请老神君让路。与其劝妾身,不如劝符神君去,

她有什么必要,须捋恶佛虎须?」薛百膳心念一动,就在略略分神的刹那间,漱

玉节已低着头朝老人身畔掠去,打算来个声东击西,乘隙掠上方塔,将两柄刀剑

插上玉座。

薛百膳大笑,袍袖一翻,徒手抓下一块栏杆,彷佛非是坚硬温润的上佳玉质

所砌,而是白面捏成。他随抓随扔,漱玉节脑后生风,娇腴的玲珑葫腰左拧右旋,

接连让过「暗器」,虽是应变快绝,脚程却顾不上了。

眼看痩小的葛袍老者双臂如铁,飞扑而至,美妇人一声叹息,玄母剑连剑带

鞘一抖,嗤的一声破空劲响,径刺老人胸腋「大包穴」,使的却是黑岛帝字绝学

里的《穿心剑式》。薛百滕不敢大意,运劲於爪,全神拆解,双方均有所保留,

皆未用上全力,一时间斗了个不胜不败,战况颇为胶着。

另一厢染红霞听出鬼先生以耿照相胁的意思,料想自己这般明旗亮帜、公然

反抗鬼先生,他多半猜出耿郎已不在望天葬;按黄缨带来的消息,行动之际,耿

照将示以信号,一望即知。无论如何,总不会是现在这当口。

她不知道提前发难,将对耿郎的计划带来何种影响、会不会导致失败……为

了符赤锦与阴宿冥的性命,她不容许启己坐视不理。对她这般任性妄为的举措,

黄缨的反应可能比姥姥要大得多,纵使头晕脑胀,仍抓下她一片衣角;若是负责

传递消息、联络两方的「监军」大人神智清醒,说不定宁可拦腰抱住她,也决计

不让她掺和进去。

「恶佛!」染红霞不欲与鬼先生交谈,以免泄漏更多机密,径对巨汉道:

「你已闉明了立场,岂不由他人表达?你所要的同盟,难不成就是这般专断

独行、难以容人的蛮横组织?」另一头正与薛百塍交手的漱玉节竖起了耳朵,心

生一念:「这雪艳青说话的声音口气,怎与前度血河荡时不同?」

南冥恶佛抬起眼帘,浓眉之下迸出精光,似也察觉有异,忽然「呼」的一拳,

朝女郎正面捣来,劲风刮得她衣发皆逆,缀着兔绒的猩红大氅猎猎激扬!

眼看一场鏖战势不可免,染红霞心中叹息,手里却不敢留力,双手持剑轰然

砸落,气劲刨开一地铺石,宛若地龙翻身,劈里啪啦地卷向恶佛!在场众人除了

鬼先生与蚔狩云外,无不瞠目结舌,适才曾怀疑过「蠨祖非眞」的,此际心头都

没了杂音。

这路武功,血河荡当夜曾自玉面蠕祖手中使出,震慑全场。尽管没人叫得出

名目,却绝不可能忘记这堪与妖刀比肩的、极其骇人的破坏力。

——玄嚣八阵字,地字诀!

(第三十六卷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