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6章(2 / 2)

妖刀记 默默猴 6722 字 1个月前

“定是她在媚儿……在阴宿冥肩上按了那一记所致。我在她二人体内均种过阳丹,

内力能跨越功法门户之限,相互感应交流,应该也不是出奇之事。明姑娘,请你

让一让,我……我要去救人。”

明栈雪柳眉一挑,似笑非笑地乜他一眼,咬唇道:“好哇,鬼王阴宿冥的闺

名叫”媚儿“么?你的风流债忒长一串,算上游屍门、天罗香,还有五帝窟那些

个乌衣暗行的小丫头片子……七玄快教你弄成一家啦,可怜鬼先生一场白忙。”

言笑晏晏,却无相让之意。

耿照急得想硬闯,气机一动,周身倏凝,明栈雪分明未动,气场却陡地膨胀

十数倍,身后如巨浪将倾,稍一动,便要遭洪流撞得粉身碎骨;细数平生所敌,

只那武功出神入化的灰衣人略胜一筹,若论极静而动的危机感,李寒阳、岳宸风

都未必胜过了眼前风姿倾世的绝色丽人。

“明姑娘!你——”

“你这身武功虽不能说成於我手,要摊上”启蒙“二字,约莫我还是有点资

格的。”明栈雪浓睫低垂,嫣然笑道:“我教了你轻功,教了你内功,带你逃过

凶险的江湖追杀,可惜并非事事都教全了。你要记住这个教训。

“同盟尙未议定,你以为的盟友随时都能变成敌人,到你想问”为什么“的

时候,人家都未必应你。至於把敌人带到与战场一墙之隔,随时都能暗算你、妨

碍你的地方,则是至为愚蠢的错误。若牺牲一个染红霞能教你永志不忘,也算値

得。”

耿照訾目欲裂,蓦听一声惊叫,猛然扭头,却见恶佛舍了红儿,这会儿竟转

扑宝宝锦儿处。媚儿与她相隔不远,偏偏还起不了身,急得尖声诟骂;远处染红

霞没敢等气息调匀,狂奔来救,但怎么看都还差了一点——“……让开!”

他急怒交迸,确定明栈雪的气机牢牢锁在自己身前,非是玩笑戏耍,的无相

让之意,再不犹豫,身形一晃,整个人如箭矢离弦,径朝明栈雪射去!

明栈雪见他来得风风火火,势无保留,本拟接着一枚雷霆火碍,岂料耿照形

影倏凝,稳稳停在她身前三尺处,由极动转为极静,竟无一丝冲滞;少年鬓丝衣

袂未及逆扬,明栈雪袖底影翻,藕臂圈转之间,如针指劲已朝耿照上身“神藏”、

“巨阙”、“大包”等三处穴道紮落,几无先后之别,彷佛浑身是手。

耿照这一下疾行忽止的功夫,正是“蜗角极争”的至极闉发,比之当日栖凤

馆上金吾郎任逐流赖以成名的“瞬差”剑法,细腻度上仍有所不足,然而动静转

换之迅捷利落,无迹可循,则是碧火神功、鼎天剑脉与血轺精元三者合一所致,

放眼今日东洲,再无第二人有这般神奇遇合,金吾郎自不能及。

然而,他虽快到了极处,明栈雪却能抢在五感生出反应之前出手,所使“洗

丝手”虽非绝学,落指三处却微妙至极——神藏、巨阙二穴位於人体中轴,本就

是要害,护体眞气布於此间,远较余处更加厚实,此乃人身的本能反应,而大包

穴却在胁下,碧火功感应危机,眞气自行挪动增防,则破淀就在这一瞬间产生!

——这是专为碧火神功设下的陷阱!

耿照心念一动,嫩笋尖儿似的指影已戳在五处眞气流动所生的“破绽”上,

劲力透入经脉,凝聚至极,竟如实针一般。

若在往昔,这一下便能点得他倒地不起,然而鼎天剑脉均输平准,其能冠绝

天下,但教有半分薄力能使,即可收数倍、乃至十数倍之效,借题发挥,不依不

饶,远远超越常理。

耿照动念之间,防御、推挪、闪避……诸般应变一次到位,虽都以绵力为之,

却有扶倾挽倒之效。

明栈雪五指点落,鹤颈般白生生的臂影才绕完圈子,岂料耿照却未瘫倒,身

子微晃,脚跟倒踩,两只铸铁般的手掌攫住明栈雪的皓腕,飞送丈余,“砰!”

将娇躯牢牢摁在墙上。

香风扑面,一晃眼美人无踪,彷佛所抓不过是抹虚影,淩厉的无声指风已至

脑后,啪啪两声,在墙上打出两枚齐整圆孔。耿照忽自明栈雪身后出现,拦腰一

抱,双臂再度挟空;一抹雪白衣影自地面滑起,抢占少年身侧空门,明栈雪柔荑

戟出,耿照双掌却反自她身侧轰至,似有两名耿照连手夹击,令其顾此失彼。

斗室里若有第三人旁观,必以为白日间见鬼,满屋风声呼啸、迭影幢幢,影

子追逐着影子,指掌无不中的,穿过的却全是虚影,竟无一霎稍停。

明栈雪使得“洗丝手”,耿照亦以“洗丝手”相应,两人越打越快,明栈雪

靠着敏锐的眞气感知,总能先耿照一步,偏偏“蜗角极争”只消些许气力,便能

发挥超乎寻常的效果,耿照不停地死里逃生、险中求变,教她离致胜的一着,永

远就差一步。

两人顷刻间换过百招,耿照觑准空门,一个箭步窜上王座,稳稳坐落,一拍

扶手,椅下传来喀喇喇的机簧响,王座后裂开门框大小的缝隙,整个石座椅连着

阶台便要转出密室。

这个机关,耿照当日与苏合熏进入时便已发现,乃密室往祭殿的唯一途径。

他背倚石座,明栈雪的移形换位再厉害,总不能穿墙而过,只消守稳正面,以及

旋转中途以肩膊等侧面对敌处,明姑娘便再也阻不了他——事后想来,耿照才明

白自己错得离谱。

明栈雪咯咯笑道:“好狡猾的小子!且看你是不是眞这么聪明!”和身扑去,

这回却未出指掌,甚至不带一丝杀气,径往他怀里一坐,伸手搂颈。耿照立时明

白她的用心:这旋转暗门只比王座略大,明姑娘若坚持横坐在他怀里,而非迭坐,

则必定卡住暗门门框,被机括死命一绞,只怕要断成两截,至少那两条浑圆修长、

白皙笔直的完美玉腿,肯定是要与身子分家的。

耿照看穿她的企图,欲将玉人抛回密室,明栈雪只出一只右手,挡、拍、勾、

绕,洗丝手对上洗丝手,推挪运化丝丝入扣,谁也不让谁。耿照正自着急,明栈

雪招式丕变,使出“玉露截蝉指”来。

玉露截蝉指乃洗丝手的上位武学,系出同源。两人功力相当、速度相当、反

应相当,招式上的微妙落差瞬间成为胜负关键——明栈雪啪啪两声,封住了他上

半身的穴道,耿照虽练有冲穴法,却无法立即冲开明姑娘的指劲,而她的腿已将

卡入门框,明栈雪毫无闪避的意思,死死搂他脖颈,如小女孩撒娇一般,竟是铁

了心不要双腿。

耿照拗不过,叹息一声,於千钧一发之际窜离王座,重又回到密室中。但听

喀喇喇的异响持续一阵,终於静止,龙皇宝座已转出密室,现身方塔最顶层。

耿照上半身的血路这才恢复,本想将她重重一摔,终狠不下心,信手放落,

怫然作色。“明姑娘,你这是什么意思?”明栈雪脸蛋红扑扑的,轻拂裙膝,彷

佛说的是什么邻里细琐,抿嘴甜笑道:“哎唷,同你玩儿呢,眞生气啦?”见耿

照面色严峻,轻道:“你这么心疼我,我很欢喜。我要的就是这个,你明不明白?”

转过身去整理衣发,看似在意仪容,其实是不想让他瞧见心思。又或许,也只是

害羞罢了。

耿照很难生她的气,见镜投之中,连漱玉节、薛百膳也加入战局,动弹不得

的宝宝锦儿不知何时被移到场边,远远避开巨汉肆虐,约略放下心来。染红霞四

人连手应付,仍是避得多、打得少,根本挡不了疯汉正面一击,困战不过是避免

被个个击破罢了,说是“苦苦支撑”,丝毫不为过。

“明姑娘,我一向信任你。将来,我也不想收回这份信任。”耿照收敌形容,

严肃道:“我知道你不会拿我在乎的人的性命开玩笑。你有什么盘算,能不能都

告诉我,让我心里有个底?”

明栈雪转身面对他,正色道:“场上变故,不能一一都在鬼先生的算计中,

如何应付,决定他的谋划能否成功。你不觉得,这场大会开到现在,都是你的人

在处理变故,而非鬼先生?你到现在,尙且不知他有多少暗底未出,如何出手致

命,稳操胜券?”

耿照一凛,知明姑娘所言无差,但嫩中仍有股不平之气,冲口道:“我不能

眼睁睁看宝宝……看符姑娘她们受害。只有这点,决计没商量。”

“就跟你的红儿一样,是不是?”明栈雪语带调侃,瞅得他面上发臊,直想

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算了。“姥姥还没出手哩,你担什么心?在这祭殿里,没

有人比她更想弄死鬼先生了,你的小红是姥姥的重要同谋,留着她要翻盘的,决

计不教她少根毫毛。”

“你是这场行动的大将。”明栈雪定定望着他。“你有出色的武功,脑子也

很清醒,这些都是大将必备的条件,所欠缺的,不过是心性的磨练罢了。你现在

冷静下来,再想想鬼先生有什么王牌未出,你让那黄姓丫头居中联系姥姥,该在

什么时候里应外合,一举翻掉这厮!”

◎◎◎

鬼先生是在场唯一一个留意到塔顶动静的人。

当他发现龙皇宝座自墙里转出时,兴奋得差点失声叫唤,趁场中打得昏天黑

地之际,悄悄掠上,将王座连着壁面飞快检査一回,虽未发现控制的机括,然而

座椅犹温,带一丝淡淡幽香,显是不久前才有人坐上。

(……是女人。)

鬼先生本欲深入,忽听场中薛百滕叫道:“胤家小子!你想做盟主的话,是

不是得做点什么,还是放恶佛将大伙全杀净了,好教你当一堆枯骨的头儿?”

他等的就是这个,手扶珂雪,转身笑道:“老神君言重啦。不在其位,不谋

其政,我本想让诸位自行交流沟通,绝不介入的,以免有人又说我阴谋设计,居

心匠测。依我看,恶佛为符姑娘所伤,神智有些……呃,不大清楚,不如由在下

做个公亲,两厢罢斗,老神君以为如何?”

薛百媵骂道:“亲你个死人头!莫耍嘴皮,快来帮手!”

鬼先生哈哈一笑,缓步拾级,拔刀在手,曳着一抹蓝汪汪的青芒,径朝场中

走去。广场另一头,符赤锦悠悠苏醒,见白额煞在身畔照拂,蹙眉喃喃:“恶…

…恶佛呢?打完了没?”

白额煞摇头,压低声音道:“四打一还没门,这疯僧发起狂来,委实是神佛

难制。薛老神君开口啦,让大伙一块儿连手,先制服他再说。”符赤锦微眯着姣

美杏眸,远远见得鬼先生从容下阶,拖刀走向战团,场景依稀曾见,蓦地省觉,

尖声叫道。

“不好!莫让他来……这是计,是乘机对付众人的诡计!”

白额煞听得蹙眉。“你说什么?什么对付所有人的诡计?”

符赤锦惊魂未定,颤道:“当日在废驿我见过他的快刀,他就是这样把他们

都撂倒的!别……别让他近身!”扬声尖唤:“鬼王!记得越浦城外围攻将军那

一夜么?莫让他近身,这是”攻其无备“之计!”

媚儿本有些摸不着脑袋,想起那夜鬼先生现身破驿,以迅捷无伦的快刀,放

倒了相持不下的两方人马,不由一凛,只恨恶佛攻势太紧,莫说防备偷袭,连还

口应声也不易,眼见鬼先生越走越近,珂雪的粼粼波光映出他嘴角一抹邪笑,令

人毛骨悚然。

白额煞束紧腰带,活动肩腕,低声道:“没法子了,我去挡他一阵。”符赤

锦蹙眉道:“你的伤……挡不住的。”白额煞咧开猫颚,笑起来的声音宛如咕哝,

活像鼻下唇上黏贴着什么异物似的。

“起码得试试。也没别人啦,是不?”

忽听一人从容笑道:“胤门主亲自下场,不知为的是规劝哪一位?”符、白

等愕然抬头,发话者竟是望台上的祗狩云。

纯论武力,鬼先生未将老妇人放在眼里,依旧拖刀而行,怡然道:“长老就

当我规劝恶佛罢,不都一样么?可惜你天罗香唯一一次规劝,已在场中瞎耗着,

这里没长老什么事了。待我解决了眼下难题,再同长老叙旧。”说到后来目露凶

光,毫不掩饰裹胁恶意,不知是对祗狩云於此际背叛感到愤怒,或气自己走眼,

居然信了这老虔婆的输诚。

蚳狩云雍容一笑,好整以暇。

“胤门主该清楚,场中那位非我天罗香之主,而是胤门主安插的顶替之人,

本不能代替天罗香发言。如此说来,本门还有一次规劝的机会罢?”

众人皆知狐异门强势主导七玄大会,各门中必有暗桩细作,但此事连口无遮

拦的聂冥途,都不曾金刀大马地公然指出,鬼先生万万料想不到,抵狩云竟敢当

众抖将出来,甚至明指染红霞是冒牌货,怒极反笑,咬牙道:“长老欲劝,怕是

在下区区了。也好,我素仰长老的威名,可惜没机会讨教一二,今日便来见识见

识”代天刑典“之能。请!”终於停下脚步,长刀一立,摆开架式。

蚳狩云仍旧是笑,一动也不动。“我老啦,劝不动了。况且以门主之尊,若

由老身一介代摄、宗主之下人径行规劝,岂非失礼得紧?”

鬼先生听得冷笑。你要还想打染红霞的主意,趁早死了这条心罢!她已自身

难保了,还救得了你天罗香?思虑之间,却听祗狩云娓娓道:“……有资格规劝

胤门主的,敝门上下,也只有这一位。”

鬼先生心头一阵不祥,蓦听“哗啦”一响,天罗香阵中刀棺迸碎,一人长身

跃出攫住金杖,从天而降,轰然落在鬼先生面前,甩过一头淡金浓发,但见来人

肌肤雪腻,身形颀长犹胜男子,一双美腿浑圆修长,刚健婀娜,丝毫不在“万里

枫江”之下,却不是雪艳青是谁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