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(1 / 2)

第二章

张灯结彩,大红灯笼高高挂。

纪府上下一片喜庆,少爷要成亲了,府里当然人人面带喜色,无一例外。

为了独子的婚事,一向节俭的纪府里外布置一新,光是用红布将阖府上下围了一遍就花去了数十匹,让苏州城里的人大感讶异。

有什么好奇怪的?苏盈袖就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,那家伙算准她爱极了白衣,不肯轻易变换服色,这才用红布将里里外外包了个遍,让她那一身白衣成为最醒目的一点,无论如何她别想在白天混水摸鱼出去,无奈,她只得妥协。

晚上?说到晚上,她就不由得咬牙切齿起来,那个道貌岸然的纪吟风居然不顾男女之嫌的跑来跟她秉烛夜话--她想杀人啊!

「临风小筑」是苏盈袖现在住的地方,近两日来每到夜幕降临,小筑的房门就大敞,只见纪吟风捧着书或拿着棋谱待在外厅,一待就是一个通宵。让纪府上下议论纷纷,搞不明白他们少爷到底在做什么。

调息运功一周天,苏盈袖神清气爽的从床上跳下,瞧瞧外面那个捧着圣贤书用功的男人只能无奈的摇摇头。他真以为这样就能阻止她离去吗?她动动手指头就办得到了,只是--现在这亲事嚷得满城风雨,真就此一走了之,只怕恩将仇报这个大罪就终身甩不掉了。

「喂,纪吟风。」她走到他对面坐下,「打个商量如何?」

他诧异的看了她一眼,然后点头,「好。」

「我答应同你成亲,让你们纪家下了这个台阶,但是你得立个字据,三个月后写份休书给我,如何?」

「休书?」纪吟风若有所思的看着她,缓缓将手里的古书放下,「没写过。」

苏盈袖一脸的好奇,「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,没写过也该见过吧。」

他扬了扬唇角,「读书人讲究的是糟糠之妻不可弃。」

「那陈世美怎么出来的?」她不以为然。

纪吟风怔了一下,失笑道:「那也不代表所有的读书人都会如此。」

「一纸休书而已,你就写不出来?」

「七出,你犯了哪条?」他反问。

「七出是哪七出?」她很好奇,依稀记得母亲说过世上男儿休妻靠的就是七出之款,可是具体是哪七条,她始终也没搞清楚。

纪吟风忍不住逸出轻笑。世上果真有如此女子啊,不明白何谓七出却硬要求休书一纸。

「笑什么?我就是不知道才问的啊。」她可不认为这有什么好笑。

纪吟风阖上书页,很认真的看着她,「所谓七出,就是妻子无子、淫意、不事舅姑、口舌、盗窃、妒忌、恶疾,你想让我写哪一条?」

这就是七出?苏盈袖柳眉一蹙,神情变得愤慨,「无子能怪妻子一人吗?淫意?男人在外面眠花宿柳怎么就没有事?不事舅姑,谁说父母姑婆是妻子一人侍奉的,丈夫是死人啊。口舌就更离谱了,说话都有罪吗?娶个哑巴刚刚好。盗窃?江湖上以盗成名的大有人在,我看人家侠盗夫妻也挺自得其乐的,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呢。妒忌,难道妒忌不对吗?喜欢丈夫才会妒忌的,要是不喜欢他想让妻子妒忌人家都不肯呢。恶疾,这个最可恶了,难道生了病就可以不要了吗?夫妻不是应该相互扶持,不离不弃的吗?」

看着她义愤填膺的样子,纪吟风但笑不语,耐心的等到她说完了,才慢条斯理的道:「是你让我写的啊。」

苏盈袖狠瞪他一眼,「无子、淫意、不事舅姑、盗窃、妒忌、恶疾当然都不能写了,那就口舌吧,谁叫我不是哑巴呢。」

纪吟风为难的看着她,「盈袖,你没有搬弄是非啊,从你来到纪家你就一直在嚷嚷一件事,那就是解除婚约,我想你真的没有时间去搬弄是非,真的。」

她用力一拍桌子,恶狠狠看着他,「我让你写你就写,废话那么多干什么?」

「人无信不立,我辈读书人岂能枉顾事实,随意捏造罪名扣加於他人身上乎?」

又来了,之乎者也,她生平最最最痛恨的一件事。

「把你那套酸溜溜的说辞给我收起来,」她在他面前挥了挥拳头,「赶快给我写,明天就要拜堂成亲了,你总不想让全苏州的百姓看笑话吧?」

纪吟风点点头,「说的也是。」然后从一边拿来笔墨纸砚,蘸好了墨,笔却顿在半空中,闪着笑意的眸子看向她,「君子一言,快马一鞭,你不会食言?」

「我们江湖人一诺千金。」苏盈袖信誓旦旦。

笔走龙蛇,遒劲有力,看不出一个弱质书生写出的字倒是满有一股阳刚之气,苏盈袖在一旁暗自赞赏。

字据、休书很快就写好了,她收起字据,想拿休书的时候却被纪吟风按住。

「你后悔了?」她挑眉。

「我是怕你反悔,所以休书我先保存,三个月后再交予你。」他抽走休书,折好,放入自己的袖内。

苏盈袖撇撇嘴,点头,「也好,有字据我还怕你什么。」转身向卧室走去,然后突然转过头道:「喂,你今晚可以回自己房里去睡了,天天像狗一样看着我,不累啊?」

纪吟风笑道:「我突然明白为什么有人宁愿做狗,因为只有狗才会被美人堂而皇之的搂抱於大庭广众之下。」

咦?苏盈袖歪首看着他,眼睛慢慢眯了起来。这个登徒子,居然占她便宜。

「我在说狗而已。」他笑得很真诚,没有丝毫的杂念。

她白他一眼,继续往里走去。

「当然了,你抱我,我也不会反对的。」

苏盈袖霍然转身,纪吟风依旧笑得一脸的云淡风轻。这家伙果然--成亲前一天晚上,纪大少爷再次被人扔出了临风小筑,这回看到的人更多。

第二日,一大早临风小筑就热闹了起来,喜娘、婢女进进出出,忙得不亦乐乎。

光嫁衣就试了不下三套,哪有人连做嫁衣都做这么多套的?是不是纪家实在有钱没处花啊,这让苏盈袖眸底的火苗是越烧越旺,却不能阻止喜娘忙碌的手脚。还得继续忍受一群人在她脸上,头上抹来抹去,插来插去的,然后她有一个深刻到死都不会忘的切身体会--新娘真不是人干的。

难怪以前看到新娘总会在出嫁这一天哭得淅沥哗啦,原来是被人整得要疯掉又无法发泄才会以哭声来表达。

好不容易终於一切搞定,苏盈袖被人在头上盖上红巾,安坐於床沿,心里大大的松了口气,总算可以不受她们摆布了。

当喜乐响起的时候,喜娘的脚步再次走近,笑道:「恭喜新娘子,现在咱们该上喜堂去了。」

真聒噪!苏盈袖不耐烦的蹙起眉头,任由她扶着自己走出门。在这里住了这么久,闭着眼睛也可以走得出去,又不是七老八十还得让人扶着?

越往前走,人声越嘈杂,乐声越响亮,她知道离喜堂也越来越近了。

听着司仪宏亮的嗓音唱着礼,苏盈袖却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强烈注视。

当司仪唱到「夫妻交拜」时,她听到一个冷傲的声音响起--

「不能拜。」

是他!他怎么会找到这里来?

轻若鸿毛的脚步靠近,她丝毫未动,就那么站着、等着。

「万事通说你到苏州嫁人,我还不信,现在我终於可以肯定新娘真的是你。」

纪吟风打量着打断婚礼的男子,一身的江湖劲装,透着一股江湖气息,容颜俊美中透出一股孤傲之气,就像一柄没有剑鞘的剑发出迫人寒芒,使人不能近其身。

「敢问这位公子与她认识?」他猜测着这人与苏盈袖的关系。

「苏姑娘,你连应一声的勇气都没有吗?」

众人听到了骨骼响动声。这男子与新娘子有仇?

红巾之下逸出轻笑声,苏盈袖道:「傲视江湖群侠的血剑前来道无情贺,小女子真是感恩不尽,只是纵有天大的事情也得过了今天再说。」

忽闻剑出鞘的声音,寻常百姓哪里见过这刀光剑影的场面,顿时有人发出尖叫。

「再叫就杀了你。」此话一出,全场立时静得连根针落地都听得到。

纪吟风伸手挡在新娘身前,彬彬有礼的道:「这位公子,今日乃是晚生大喜之日,就如盈袖所讲,再天大的事情也得过了今天再说。」

苏盈袖轻而易举的将纪吟风带到自己身后,直直的迎上面前的那柄剑,她知道剑就对着自己的面门,但她无惧。

「苏姑娘,普天之下敢这样无视我血剑的人大概也只有你了,果真是艺高人胆大。」冰冷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丝的钦佩。

「真的只有我吗?我彷佛记得一年前有位风华绝代的女子也是这样面对你的剑,在一处万丈悬崖边上被你刺中身坠崖底,粉身碎骨的吧。」苏盈袖说得非常的轻描淡写,却让人听得不寒而栗。

「她人呢?」血剑无情的神情顿时激动起来。

「粉身碎骨了啊。」

纪吟风突然有种感觉,自己的妻子在调侃人,而且是蓄意已久。

「苏盈袖,我可没那么好的耐性。」剑往前递了半寸,红巾飘动。

「我有就好了。」苏盈袖声音中的笑意更加明显。

剑动、身动,众人大开眼界,没想到书香门第、官宦世家的纪府居然娶到了一位身怀绝技的儿媳妇,莫不是以后要走江湖路?

但见喜堂红影飘忽不定穿梭於剑光之间,游刃有余。

纪吟风越看越只有摇头的份,妻子摆明就是在逗人家玩,而且还玩得不亦乐乎,好像完全不记得今天是拜堂的大日子。

众人困惑的看着新郎官若无其事的走到一边找了个位置坐下,彷佛很有闲情逸致去欣赏那一对打得热火朝天的人。

「你何必非得今天问我?」听风辨位的躲过一剑,苏盈袖问出心头的疑问。

「过了今天,天下之大,何处找你?」血剑无情剑花一挽,一副不把那碍眼的红巾挑下来就绝不罢手的模样。

「我有那么难找吗?」

「动用江湖三帮四派七十二洞的人都找不到,不难找吗?」

这么难找?纪吟风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下巴,一副思考的表情。

「可你找到我了。」苏盈袖有些小小的郁闷。

「那是因为你在一个地方停留的天数太久,这是你行走江湖六年从未有过的事情,连万事通都啧啧称奇,强烈建议我一定要来找你。」

「哇!那个混蛋,出卖我他有什么好处?」苏盈袖发出惨叫,简直比被剑刺到还激动。

「不说他就得死。」他的回答很干脆。

「林南英,你一直攻我的面门,难道你爱上我了?」

明显有旧椅碰撞的声音,纪家这位新妇说的话很耸动!

林南英的剑势一顿,收剑退后,目光冰冷的看着她,「我只是讨厌跟一方红巾说话。」

苏盈袖摊开双手,做出无奈的样子,「今天我头上的东西是要我的丈夫揭开的,你再不情愿也只好忍着,不得不说你挑的日子真的非常的不好,你要是昨天或者明天来,我肯定面对面跟你讲话。不过,挺幸运今天不必看到一张讨债脸,下次见面我一定谢谢万事通。」

林南英的脸色当下变得更难看,越发的像讨债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