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5章(2 / 2)

妖刀记 默默猴 9654 字 1个月前

生出什么差池;待推举盟主时,你明白五帝窟该选什么人。」

自亭檐幽影下望出去,隔着一条笔直大道,对面漱玉节双手握拳,娇躯不住

剧烈颤抖。虽然距离甚远,理当听不清她的呼吸心跳,但鬼先生彷佛感觉得到,

她自胸臆间迸出的呑声呜咽,嘈嘈切切地撞碎在咬紧的贝齿间,带着莫可名状的

痛悔与不甘。

何其悦耳动听啊!他忍不住笑起来。

◎   ◎   ◎

符赤锦被挟於铁臂僧袍之间,沿途劲风猎猎,直刮粉面,痛若针攒刀剜,难

开嘴眼,遑论视物出声。也不知跑了多久,风咆忽靖,衣发逆扬,娇美的少妇顿

觉身子一轻,尙不及惊呼,已被人轻轻放落在浸露的绵软草垫上。

睁眼I瞧,那巨灵铁塔般的魁梧身形远远走开,盘膝坐於I株枝叶扶疏的大

树下,不消多看,也知正在运气疗伤,逼出聂冥途的阴损爪毒。以「狼荒蚩魂爪」

昔日恶名,南冥恶佛能坚持到此地才祛毒,修为之深、躯体之强横,足令宝宝锦

儿咋舌。

虽然此人为了救她,不惜与狼首聂冥途大打出手,但光凭「南冥恶佛」四字,

便足以教人绷紧神经,打点十11分精神;在昔日的「天下第一恶汉」——也有

主张是「天下第一疯汉」的——面前,善良简直不直一哂,感激更是贻笑大方,

恶佛性子一来,说翻脸就翻脸,便是徒手将她扯个四分五裂,半点也不奇怪。

符赤锦不敢轻举妄动,维持撑臂坐起的姿态,以免惹动疯汉杀机。

只是不知为何,端坐树下、闭目调息的恶佛,看来竟有几分阿罗汉的模样,

偶尔一缕穿透叶隙的月光,照在他那黥着大片鬼青、横眉竖目的黝黑面上,却不

觉如何狰狞,倒像入定一般。符赤锦想起他与聂冥途反脸之前,开声吐出的那句

「阿弥陀佛」,透体撼地的刚猛之中,似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悯,思之令人心旌

动摇,不可遏抑。

说不定……说不定在他发疯以前,也曾是个好和尙罢?

头顶月影略斜,符赤锦想起一个时辰的限制,不禁有些着慌,一时心中没有

主意,摒着呼吸四下张望,甫一动恶佛便睁开眼睛,沉道:「此毒无碍,少时即

解,女施主尽可自去,毋须挂怀。」嗓音如石磨碾铁,震得女郎半身酥麻,血气

微晃,暗自吐舌:

「你也想得太美啦。我是不敢走,可不是怕你死在此间。」毕竟没有与他撕

面叫板之必要,强自镇定,以免一不小心激得他疯病发作,只怕要糟,微笑道:

「唯恐那聂冥途又来,奴家本事虽低,亦愿替大师护法。待大师的身子恢复些个,

再结伴同行。」

寥寥数语,以退为进,送上一顶「大师」的高帽,又显得自己十分仗义,不

枉适才蒙他出手;万一南冥恶佛脑子不甚清楚,将伤势和盘托出,要打要逃,也

多几分把握。

岂料恶佛置若罔闻,言罢继续闭目调息,当她是空气一般,约莫盏茶工夫,

他黥满鬼青的光秃脑门上窜出屡屡白烟,伤势居然大见好转,符赤锦暗叫不好:

「早知如此,方才应该撒腿就跑。这下教他逼出爪毒,我便是想跑,却也冲啦。」

勉强挤出一抹笑容,讨好道:

「大师佛门修为如此深湛,无怪乎不惧邪毒。」

「毒便是毒,岂有邪正?」恶佛睁开眼睛,低沉磁震的嗓音令她头皮发麻。

蓦地心头一动,似有什么被触着了,喃喃冲口道:「是了,我见那聂冥途使的,

似也是佛门武学。他可不是什么好人。」

「邪正是空,好坏亦是空。」恶佛振袍起身,拍了拍背上为铁汁所封的妖刀

赤眼,沉声道:「世人皆说此刀至恶,害人无数,我背它的时日不短,却不知恶

在何处。」赤眼刀嗡嗡低发,彷佛生出共呜;几乎同一时间,符赤锦袖中香继亦

随之同响,却是囊中贮放的「幽凝」刀魄所致。

「眞正的幽凝刀魄,始终在你游屍门中,自三十年前的妖刀战后,不曾流入

江湖。」恶佛垂落炯炯有神的铜铃锐眼,注视着红衣少妇,正色道:「於灵官庙

中杀人无数的,却又是谁?他们说『幽凝擅控人心,执者必失』,是对还是错?」

符赤锦亦觉其中疑点重重,偏偏大师父又不肯说明清楚,只说这枚刀魄影响

人心的威能,胜过其他妖刀所藏,携带时切不可胡思乱想云云,令人好生气恼。

此际听他一说,忽生敌忾之快,美眸滴溜溜一转,拍手笑道:

「我明白啦。幽凝是空的,人心也是空的,执者所失,不过是因缘和合,自

与幽。凝无涉。你那赤眼也是一样。」

南冥恶佛定定望着她,浓眉微蹙,又有一丝恍悟似的诧然,半晌都没说话。

符赤锦正懊悔自己多口,好端端的干嘛非招惹一名疯汉发癫不可,却听他缓缓道:

「我读佛经,一意破空、破假、破执中,座师却说:『汝昨日是魔,今日亦

是魔!』数十年来皆如是。女施主三言两语解破迷津,举重若轻,可谓佛缘深厚。

阿弥陀佛!」双手合什,朝她长揖到地。

符赤锦既是错愕,又觉好笑,耍耍嘴皮罢了,这也叫佛缘?不禁嫣然,惊惧

之心去了六七成,抿嘴道:「大师说话,同我认识的一名老书默好像。我那位朋

友若是剃光了头,穿起袈裟,倒有几分和尙的模样。」

南冥恶佛顶礼完毕,大步流星地起身赶路。符赤锦内功修为不如他,却始终

追在他身后三丈处,不曾落单,心知他有回护之意,以免少妇再遇狼首魔君之流

;感激之余,暗忖道:

「看来这南冥恶佛消失三十年,是受高人点化,居然从此转了性子,成了货

眞价实的大和尙。俗话说:『江山易改,本性难移。』却不知谁有这般通天本领,

能使天下第一恶汉,硬生生成了有道高僧?」

路观图上标注的集合地点,乃一片覆满藤花的幽僻山谷,壁削嶙峋,浑无着

手处,难以攀爬。按先前胡大爷的推断,此地应是天罗香的秘密老巢冷炉谷,只

是鬼先生并未明说,众人亦不知晓。

他提出了一个看似对自己极为不利的条件,须得众人皆至,这场盟会方有召

开的可能。在符赤锦看来,若聂冥途堵上她时恶佛未及出现,又或两人鏖斗的结

果祭血魔君没有插手,鬼先生便已竹篮打水两头空,这般辛苦设计、动众劳师,

全都打了水漂。

以游屍门的立场,要是七玄大会最后胎死腹中,恐怕连再见紫灵眼一面亦不

可得,她才与白额煞、青面神分作两路,将追踪鬼先生的重责大任交付他人,或

能从这一路上,觅得若干蛛丝马迹也说不定。

对一向低调隐世的游屍门,鬼先生算稳稳掐住了软肋,符赤锦与1一屍是非

来不可。那么……对其他人呢?

南冥恶佛偕符赤锦齐至,万料不到接着现身的,居然是狼首聂冥途。

他身上衣衫虽破破烂烂,连靴鞋都丢了,赤着一双骨节棱凸、趾爪尖黄,宛

若兽足的干痩脚板,面孔轮廓倒已不见一丝兽形。符赤锦分明见他的手臂被恶佛

绞得扭曲变形,宛若珊瑚枝一般,此际却看不出异状,这份妖孽般的复原能力甚

至超越了白额煞的强横兽体,对《青狼诀》的妖异咋舌不已,却见聂冥途眨着一

双青黄异瞳,伸出灰浓的舌尖舔舐嘴唇,嘿嘿笑道:

「这么巧啊,南冥,咱们又见面啦。方才那架没打完,咱们一会儿再打过。」

南冥恶佛沉立如铁塔,浓眉垂落、虎目半闭,似在养神,并未理会他露骨的

挑衅。要不多久,鬼王阴宿冥也来到现场,油彩绘面下的晶亮明眸环视现场,冷

哼一声:「就你们几只小猫?狐异门这个脸,可丢得大了。」

若耿照尙在,媚儿的动向就不是问题——符赤锦心头一痛,尽量不想,将注

意力集中在现场形势的分析。三冥齐至,代表於满足「召开盟议」的严苛条件上,

鬼先生起码过了集恶道这关。

南冥恶佛似已非当年那个专杀僧尼的噬血疯汉,由封印赤眼和搭救自己二事

看来,极可能是站在反对方。聂冥途因祭血魔君保住一命,魔君若不欲联盟,大

可袖手,狼首一死,「全员齐至」的条件再难达成,同盟毋须再议;况且,只有

意在盟主宝座之人才须拉联盟友,祭血魔君就算不为自己,也必有支持的对象,

其立场不言自明。聂冥途得他帮助,意向自与魔君一路。

媚儿则是三人中最难捉摸的变量。

她说不上精明,关键时刻却常有惊人之举,符赤锦本以为她会中途拦路,抢

一柄妖刀傍身;携带幽凝刀魄孤身上路,多少也有些诱她上钩的意味。若能与她

面对面恳谈一番,或有说动她加入己方的可能。

岂料媚儿从头到尾都没出现,此际现身,也不像抢了别把妖刀的模样,这么

一来更难捉摸,万一她发起鸡瘟,决定同聂冥途连手,则集恶道这一支将押下「

赞成同盟」,怕连推举盟主时,亦是阴谋家的囊中物。

风中刮来一股浓烈的兽臭,蓑衣编笠、背负釉瓮的大汉出现在符赤锦身后,

迎着她询问的目光,以极小的动作摇了摇头。

那就是跟踪失败了。若非鬼先生摆脱尾随,便是中途不曾出现小师父的踪影,

以致无从下手。看来,在「赞成同盟」上,他也得到了游屍门的一票I符赤锦咬

紧银牙,指节捏得微微发白。

聂冥途乜眼瞧着,忽地诡秘一笑,怪声道:「等了忒久,还来不到一半儿,

我看这捞什子盟会也不用开啦。胤家小子估计羞得没脸见人,索性不来了,老子

可没这般好打发。哪个想随老子瞧瞧『龙皇祭殿』,开开眼界?」拨开洞口垂落

的厚厚花藤,作势欲入。

「主人未至,狼首不嫌唐突么?」

阴阳怪气的嗓音,来者正是血甲门之主祭血魔君。

聂冥途「嘿」的一声,转过一张杀气腾腾的狰狞笑脸,青黄妖瞳闪烁着骇人

异光。「你先走一步,反倒比我来得晚,中途肯定是偷俏寡妇去啦。五帝窟那个

水灵水灵的美貌宗主呢?你是先奸后杀,还是杀完放凉了才干?」祭血魔君冷哼

一声,似连答话都嫌污口,见他未轻举妄动,不再搭理。

符赤锦都胡涂了。听聂冥途的口吻,比对南冥恶佛还不客气得多,话中之怨

毒不忿,显然梁子结得不轻,却不知是在魔君出手相助之前,抑或之后。

「多谢狼首关怀,妾身一路平安,想是魔君刻意留手,未施全力所致。」

(骚狐狸果然来了!)

符赤锦回过头去,但见月下一抹凹凸有致、曲线玲珑的绫白衣影嫋娜而来,

笼发及披肩的曳地乌纱随风轻扬,飘飘然宛若仙子淩波,当眞美得出尘脱俗,不

可方物,却不是漱玉节是谁?

她多少是希望薛老神君半途说得骚狐狸回心转意、双双回转环跳山,莫蹚这

淌浑水的,如今看来,是小瞧騒狐狸的权欲心了。漱玉节之言,挑明了祭血魔君

曾对五帝窟出手,身畔却未见老神君,薛百塍所携的「食尘」却负在她身后,宝

宝锦儿不由得蹙眉,心中正自不祥,蓦听聂冥途笑道:

「薛百膳,你有这么个风流可人的俏宗主,难怪活到这份上了还舍不得退,

没吃到嘴里,死了都不甘心哪。」“

泼喇一声,矮小精瘦的葛衫老人拨开灌木丛行出,冷冷说道:「聂冥途,你

三十年未现江湖,只练成了一张其臭不堪的嘴皮么?」来向却与漱玉节不同,明

显是分作两路,各自行动。

符赤锦正觉奇怪,薛百膳走下斜坡,径自停步,隔着偌大的场子与漱玉节遥

遥相对,并未到她身边。漱玉节从容自若,随手将食尘刀解下玉背,微笑道:「

有劳老神君了。」扬手掷刀,食尘连鞘飞过三丈来长的距离,「嚓!」刀首没入

地面,微微颤摇。

薛百媵面无表情,足尖往鞘锷间一蹴,食尘刀离地连转两圈,落於老人肩后。

他抄起系带缚紧,却避过了漱玉节着手处,阴沉的目光未有须臾离开过漱玉节的

面孔。瞎子也看得出,那是面对仇敌的眼神。

(这……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?)

薛百膳若想阻止七玄同盟,按鬼先生自绊马脚的规矩,只消扬长而去,骚狐

狸便是馋涎流满一地,也吃不了这块糕。照理漱玉节该紧紧把握住这位耆老,决

计不可能与他分道扬镳,增添会合的变敫;就算祭血魔君半路施袭,要想稳稳压

下二人连手,绝非易事……符赤锦都想胡涂了,只觉所见无一事合乎情理,偏又

眞走到了极端,不明白何以不到一个时辰内,能有如许惊人的变化。

而更惊人的事还在后头。

两列系着斑斓彩带的蒙面女子齐齐开道,为首之人高喊:「蠕祖驾临,玉面

长青!」嗓音清脆动听,显是正当妙龄。一名身长出挑、曲线毕露的健美女郎持

杖而出,所着正是那袭金光灿灿的异域金甲,只不过加了件缀有兔绒的猩红大氅,

似欲稍掩周身暴露的雪肌。

符赤锦只见过玉面蠕祖两次,一是救援慕容柔的城外废驿,一是火海滔天的

血河荡当夜,算不上熟稔,眼前的高姚女郎身形虽与雪艳青相仿——这在女子中

不算常见——毋须胡大爷事先警告,光凭女子的直觉,也能察觉此姝与雪艳青之

间的差距。

刻意放落的长发,缀着兔绒的猩红披风……都比雪艳青更有女人味。与对自

己的女性魅力浑然不觉的雪艳青相比,女郎揉合了英风柔媚,力量和美丽在她身

上得到完美的平衡;同样是高眺健美,她的体型也较雪艳青更丰腴一些,胸脯与

臀股都有肉得多。

这微妙的差异,只女子能察觉。符赤锦正打算瞟一眼骚狐狸的表情,以左证

自己的推论,戴着半截蛛纹覆面巾、露出尖细下颔的「玉面蠕祖」已走出群姝簇

拥,立於人前;两人目光交会,微一错愕,竟不约而同地大惊失色!

——染红霞!

符赤锦张口欲唤,所幸灵台一霎清明,及时咬住嘴唇,并未出声。扮作「玉

面蠕祖」的染二掌院亦是神情激动,彷佛一瞬间从冷冰冰的精美瓷偶变回了人,

如花玉靥骤尔灵动起来,眸中彷佛闪过万语千言,只恨当着众人之面,无从述说。

二掌院与耿郎同埋骨於莲台之下,既未寻获残肢,复又发现地底潜道,尙有

生还的可能;如今染红霞活生生地出现在面前,那么耿郎……宝宝锦儿头皮发麻,

若非念着小师父的安危,且有一阻鬼先生阴谋的重责大任在身,几乎想不顾一切

冲上前去,与她问个分明。

染红霞心潮澎湃,并不逊於她,毕竟在一众妖魔鬼怪间忽遇旧人,要比「他

乡遇故知」更令人激动。然而对周身形势之险,她所知更甚符赤锦,丝毫不敢大

意,与她交换了个了然於心的眼色,微微一颔首,眸子望向阴宿冥处。

符赤锦一怔,忽明白过来,不由狂喜,但见媚儿朝自己点了点头,费心重绘

油彩的俏脸上抿着一抹笑,胸中莫名地涌起一阵激昂感动,又有几分安心之感,

明白自己不是孤伶伶一个,为了耿郎,她们都愿意捐弃成见,携手合作——

为了耿郎。

就像……他还在身边那样。

少妇忍着流泪的冲动,伸手轻按胸口。掌底温温的,隔着娇绵伟岸的奶脯,

她已许久不曾如此深切感受心脉跳动的力道,有些沉睡的、甚至以为已凋萎成灰

的倏又复苏;这段日子以来,这是她头一回觉得自己还活着,眞眞切切,无有虚

假。

就像他还在身边那样。

「玉面蠕祖」的出现,一举攫获众人注目。比之阳刚味十足、予人中性之感

的雪艳青,染红霞这个冒牌货无疑更加美艳动人,偏又不失勃勃英气,混合成一

股高贵气质,虽无「皇者威仪」之慑人,单以魅力言,却也相距不远了。连言语

下流的聂冥途,一时也忘了消遣她衣甲暴露、任人亵观,默默望着她行至前沿,

回神才冷哼一声,似是感受威胁,不欲自辱。

染红霞重燃希望,一身正气凛然,眼见镇住了场面,正想开口说几句话,乘

机挟带些讯息教符赤锦知晓——起码得让她知道耿郎还活着——忽听身后一声轻

咳,一人拄杖而来,朗声道:「天罗香雪门主率八部护法齐至,狐异门胤门主何

在?」却是蚍狩云。

染红霞一凛,心知良机已逝,只得闭口。华服老妇走到她身畔,俯身行礼,

低道:「万劫何在?」染红霞下颔微抬,朝身后一比,八名女郎抬着一口铁链圈

绕的木箱,与先前贮放妖刀万劫的相似。

这支仪仗队原本便安排在水道附近,用以接应蠕祖之船。染红霞与媚儿分开

之后,循水岸回到冷炉谷附近,按原本计划来到集合处,反倒抢在姥姥前头。蛾

狩云与抬棺郭的女郎交换眼色,心知她所言无差,又问道:「有受伤否?」染红

霞摇摇头“

聂冥途嘿嘿冷笑。

「你急什么呢?蚯狩云,怕耽搁阳寿么?你才刚到,咱们可是等久啦,还轮

不到你抱怨。况且,便不算狐异门,六玄尙有一家未到;人家要是不来,胤家小

子也不必来了。」舔舐嘴唇,似回味着那女郎的汁甜肉香。

蚍狩云听他问得恶意,复见那股掩不住的畜生馋相,料想女郎未出现在约定

之处,定是遭了这厮毒手,又痛又怒,面上却不露声色,淡然道:「一个时辰的

期限未至,狼首若不怕耽搁阳寿,不妨再稍等片刻。」她安排的暗桩与天罗香大

队分道而行,以免启人疑窦;刻意晚来,也是一种策略。

但鬼先生显然是等不及了。

藤花拨开,他修长的身形自洞口出现。众人目光齐转,鬼先生一贯享受这种

众所瞩目的感觉,怡然道:「没想到诸位如此赏脸,居然都到了,可见团结一致、

齐心抗外,的确是七玄的道路。今夜所议,必影响千秋万代——」

「你要不先等人齐了,再唱这一出?」聂冥途冷笑打断,丝毫不留情面。「

距一个时辰的约期,剩不到盏茶工夫了,兴许是老狼眼力不成,这满山遍野的,

也没多瞧见一只鬼影,怎么看都是桑木阴的小花娘跑啦。虽只差得一人,可惜你

话说太满。」

比夜视目力,要说「照蜮狼眼」不成,举世都是瞎子了。祭血魔君对他复元

之快,本还有几分狐疑,见聂冥途调伲鬼先生的模样,心念一动,勃然大怒:

「混账!这厮死性不改,又吃了第二名暗桩!」料不到聂冥途疯癫难制,竟

尔到了这等境地,打碎他四肢关节兀自不怕,哪壶不开专提那壶,铁了心捣乱,

若非碍於四周耳目,便要动手除掉这个大患。

鬼先生正要发话,蓦地甬道里亮起一盏大白灯笼,糊纸面上所绘,正是代表

桑木阴的建木标记,聂冥途得意洋洋的衅笑凝於面上,眉目一狞,忽转狠戻,祭

血魔君转念恍然:「若假扮桑木阴的,原是天罗香之人,无论聂冥途那下作畜生

吃掉几个,总能源源不绝补上。胤家小子好算计!」忍住笑意,拿眼乜着冷笑不

止的聂冥途。

鬼先生微微一笑,以几难察觉的动作瞥了纸狩云一眼,从祭血魔君这厢,瞧

不清只狩云的反应,灰发似动了一动,难辨是颔首抑或摇头,鬼先生却已转过视

线,朝众人朗声道:「诸位以实际的行动表明了意向,决定七玄联合与否的盟会,

即於今夜展开。诸位随我前往龙皇祭殿,以竟千秋难全之大功,请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