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章(1 / 2)

第六章

「怎么连你也这么说?」闻言,炎雨阳忍不住伸手抚着自己的额,长叹一声,看来在每个人的眼中,她成了一个彻彻底底不识好歹的女人了。

「本来就是啊,从小到大,哪一次夫人罚你的时候,不是姑爷偷偷替你受过?」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假,田娃还扳起了指头,一一举例说明。「还有,成亲之后姑爷明明可以让小姐成为他真正的妻子,但却因为不愿强迫小姐,所以甯愿夜夜自己孤枕难眠。姑爷不但不怨你,还在你被夫人责打时奋不顾身地为你挡下一棍,而后又细细为你上药,完全不顾自己的伤势。还有……」

「还有?」炎雨阳讶异,为什么她看不见的他的好,旁人却都瞧得清清楚楚,难道她真是被愤怒给蒙蔽了双眼吗?

只是她也不得不承认,他对她其实……真的很好。

以往,她总认为他的好都是演给旁人看的戏,可如今静心一想,不禁觉得越来越奇怪。

目光冷不防瞄到被置於几上的琴,她想起他要送个琴给她,还得想方设法找理由,就怕她知道是他送的会不收……她也知道,他其实不需要这么做的。

可不需要做,他却做了?为什么?

他是真的……很在乎她吗?

这样的想法窜过脑海,令炎雨阳宛遭雷击,整个人僵住,分毫动弹不得。

如果他是真心在乎她,那么,她这些年来的所做所为岂不可笑?

其实,在她的心底深处,知道自己也是在乎他的,就是因为太在乎了,所以才不能容忍他对她的感情有一丝一毫的算计。

「当然啊,你知道以姑爷现今的身价,有多少人巴望着能延揽他去做总管事吗?」田娃擡起下巴道。

在那些豪门大户的眼中,眼光独到的炎家女婿根本就是只会下金蛋的金鸡母,光看那缪夫人如此不顾脸面地前来要人,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了。

「真是这样吗?」炎雨阳喃喃问,望着田娃的眸光有怀疑与不解,这些事或许是田娃夸大了吧。

「当然是这样。」就怕自家小姐不信,田娃只差没拍胸脯地保证,继续说道:「前几日我上街,还听人家说京城高大人遣了人来,想要重金聘请咱们姑爷到他府上做事,月例分红还随他开价呢。」

原来缪成载事业已经做得十分成功,这么抢手了吗?

「还有,听说不少千金小姐们也都眼巴巴希望能和姑爷成亲,即使只当个偏房也没关系……」

田娃扳着手指,一古脑地将缪成载的丰功伟业全数出来,听得炎雨阳心中既惊且愧,背脊甚至泛起一阵寒凉。

如果他早已成就了这一番荣景,她又凭什么指责他妄想攀上她这只身不由己的假风凰?

她是多么的自以为是啊!

田娃那一句句对缪成载的称赞犹如当头棒喝,让炎雨阳整个人都傻住了,顷刻间,她几乎被一股排山倒海的羞愧给淹没。

她霍地站了起来,不再犹豫的往门口急步走去,平时炎家大小姐的优雅与庄重在这个时候全都被她抛到脑后,她满心满脑的只想立刻见到缪成载。

至少,她欠他一句道歉。

见主子仓惶离去,这回田娃倒是连拦都没有拦,她想,小姐这回终於从牛角尖里钻出来了吧?

呵呵,回头她可要好好向姑爷讨个赏,姑爷向来大方,红包铁定很大包。

炎雨阳站在松林院门前,怯生生地像是个做错事的三岁小娃,不再理直气壮的她,竟不知自己该怎么面对缪成载了。

一直以来,她都以为是他负她,所以将他的好全都视若无睹,只当那是一种他心虚愧疚的弥补行为。

可到头来,她发现自己根本才是那个最愚蠢的人,在她还弄不清状况的时候,他已然为她做了那么多。

解姐姐说的对,她真的后悔了,却不知道会不会醒悟得太冲?

「怎么来了?」

缪成载漾着一抹俊逸的笑容,终於发现傻愣愣站在院外的炎雨阳,看到她的出现,他眸中闪过一丝欣喜,不过态度却没了以往的热络。

他淡淡扬声招呼,然后就静静地凝视着她,什么话也不说,只是等待着。

「不请我进去坐坐吗?」等了好半响,确定他完全没有请她进去的意思后,炎雨阳只好硬着头皮开口问道。

「这儿也算得上是你的院落,何必这么客气?」

她跟着微笑,眼神一黯。他脸上依然是俊逸的朗笑,以前她总觉得好刺眼,此刻却只感到很疏离。

为什么?是因为他不再像从前那样主动关怀她了吗?

一阵惊慌蓦地涌上心头,她觉得他的疏离,代表着他即将远去。

心中惊疑不定,她慢慢地跟在他身后进屋,整个人显得郁郁寡欢。

见她缓慢步行,他也不催促,迳自率先进屋,并且替她斟了一杯茶水。

她总算踏进了门槛,却是直勾勾地望着他,这是自两人三年前那一回谈话之后,她头一次这么认真地瞧着他。

她瞧着他的眉、瞧着他的眼,再望向他那有棱有角的薄唇,发现原来这一切自己并不陌生。

即便这几年她故意不看他、不理会他,他的脸庞却早已在多年前就深深烙印在她的脑海,不曾或忘。

「你来得正好,我也有事找你。」他望着她说,眼神不再有任何波涛,有的只有令人心惊的平静。

好陌生的眼神……看见这样的他,炎雨阳的心蓦然往下沉,心中泛起强烈的不安,快速向四肢百骸蔓延。

「我……」她张口欲言,却不知道从何开始,这些年的隔阂,让她竟无法在他面前畅所欲言了。「你的伤好些了吗?」最后,她满腹求和的言语只能化作一句不轻不重的关心。

缪成载笑道:「好多了,早不碍事。」

之前伤成那样,本来就是他一手计划的,如今他不想再装了,因此只要勤於上药和喝药自然好得非常快,他这副在街上打滚过的身体并没有那么虚弱。

「你来,只是特地关心我的伤势?」他盯着她再问。

太熟悉她的一切,所以此时她脸上的犹豫与惊惶皆落入他幽深的眸底,想来这丫头大概已清楚自己感情的归向。

只是很可惜,他现在无法回应她,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得去处理。

打从那日缪夫人来过后,他就费了一番心思去打探,这才知道原来现在的缪家早已如风中残烛,摇摇欲坠,甚至不需他出手,不用太多时日它自己就会败亡。

然而,这并不是重点,缪成载更担心的是一旦缪夫人被逼急了,绝对会不择手段地将炎雨阳当成箭靶,或是威胁他的利器。

而正因不容她有一丁点的闪失,也深恐护她不周全,所以他已经决定了离去。

「我……有话跟你说。」炎雨阳深吸口气道。

她该对他说对不起,更该低声下气地求他原谅她的任性与无知,她居然傻得完全无视他的付出,一迳认定他另有所图。

要不是最近发生一连串的事情,让她彻底惊酲,她不会察觉自己变成了个多么残忍无情的人。

有所图又如何?他就算在图谋自己想要的东西时,也没有伤害她一丝一毫,更不曾破坏炎家的利益,反而全力护卫着她、帮助炎家,让她过着安逸的日子。

说到底,欠的人是她啊!

「说吧。」他耐性十足,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。

「我……我……」她该怎么说呢?她的脑袋、她的心此刻都乱糟糟的,千言万语恕况却找不到一个开头。

「既然你说不出口,不如就换我先说吧。」瞧她为难的模样,缪成载一如以往地为她解了围。

「好,你要跟我说什么?」炎雨阳对他投以感激的一瞥,心更暖了。

以前只晓得仇视他,如今她才知自己错得离谱,没想到如今他竟还愿意处处为她着想,她的心顿时掀起一股喜悦之情。

他静静看着她好一会儿,眼神一如往常般专注,可她却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。

「这个给你。」终於,他慢条斯理地伸手入怀,抽出了一封信然后交给她。

不解地接过了信,她并不急着打开,反而朝他问道:「这是什么?」

「你一直想要的东西。」

她一听,心倏然一紧,冷意蓦地从脚底开始往上爬,握着信的手颤抖着,甚至连想要打开的念头都没有。

他……想放弃了吗?

果真如众人所忧心的,他打算回到缪家、继承缪家的一切?

「不打开来看看?」见她久久没有动作只是发着呆,他只好开口提醒。

「我……不想看。」她心慌乱的狂跳着,即使努力隐忍,一抹泪光还是忍不住地浮现。

她深吸一口气,试图稳住自己的心绪,可惜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无功,心头的恐惧还是牢牢地攫住她。

「信,我等会再瞧,我想先说完我要说的话。」害怕自己再也没有机会说出想要说的,她力持镇定,急忙表示。

「好,你说吧。」

「缪哥……对不起。」

再多的话语也比不过一句真心的抱歉,炎雨阳开门见山的三个字,换来了缪成载的挑眉不解。

她难得破天荒主动来找他,而且还开口说对不起?

以往那些对他的敌视与憎恶呢?发生了何事令她有这么大的转变?

但对於她的异样,他选择不动声色,先安静的听她说。

「我知道是我不该误解你,将你的好心全都当成驴肝肺……」懊悔的眼泪终於一颗颗坠下,炎雨阳一边认错一边哭得像个孩子。

见状,缪成载想也没想的起身来到她身边,一把将她搂进怀里,厚实的手掌在她哭得一抽一抽的背脊上轻抚着。

「嘘……没事了。」他轻声安慰,一切彷佛回到了最初。

在他怀里抽噎许久后,她不安的心渐渐平静,缪哥终究是缪哥,半点也舍不得她难过,以前她怎么就偏偏鬼遮眼、看不见他的体贴呢?

她突然擡头,可怜兮兮地望着他,一颗晶莹的泪珠还挂在眼角,诚心诚意地开口祈求他原谅。

「缪哥,你能原谅我吗?」

几乎是毫不犹豫地,缪成载点了点头,脸上依然是那抹令人心安的浅笑。

「太好了!」炎雨阳放下心中大石,开心得只想转圈圈,窍手一伸抱住了他,这种实在拥有的感觉彻底温暖了她的心。

还好……还好来得及,虽然她这三年太过固执伤害了他,至少还来得及挽救。

他没有因此不理她,反而还大方地将她搂在怀中,胸怀倒是比她这个小心眼的人强上太多了。

狂喜过后,她悄悄擡起头,羞涩地轻喊,「夫君……」这是第一次,她真心认定他是自己的夫君,喊起来除了几分羞怯,幸好没有太多的别扭。

「嗯。」然而他却只是平静地低应了声,一点也没有误会冰释的喜悦。

至此,炎雨阳总算发觉有些不对劲,他的神情好冷淡,完全没有兴奋欣喜的感觉。

「夫君,你怎么了?」一回生、二回熟,这次她喊得更顺口了。

「你为什么不说话?」靠在伟岸的胸膛上,聆听着他沉稳的心跳,她也发现他异常的静默。

「我想,你该瞧瞧我给你的信了。」他的声调依旧冷静,并没有因为她的示好添上一点热度。

直觉的,炎雨阳知道信里头的东西是她此刻最不想要的,所以她瞪着信,有些慌乱的说道:「等等,我回去再看。」

其实她不想看,一点也不想,虽然他方才还是大方地拥她入怀,可模样却没有半丝该有的激动与狂喜。

光是这点改变,便足以让她提心吊胆,无助和恐惧深深地包围住她。

「现在看吧。」他坚持。

这么长久的纠缠,是该做个了断了。